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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p冷水机厂家 龙凤娄底模温机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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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1-15 16:23:55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html模版龙凤玉佩
  文明象征着理性的思考、物质上的富余、个人自律和猜疑自己;文明意味着一种习惯的、群体的、冲动的、自发的、不加反思的非理性生活办法。文化与野蛮之间的矛盾已经转向文明和文化之间的抵牾。
特里 伊格尔顿



头顶上可能是莲花吧,开得那么高雅污浊,修竹这时才从惊吓中悔过神来,她几回挣扎着试图从深水中浮出,但她已经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力量,只感觉身体沉重得像灌了铅的皮囊,直往湖底里坠。
这时她才感觉到自己的脆弱,觉得秋晖少爷说得不错,自己早就该多运动,比喻跟少爷学学骑马放风筝,或者爬山散步等。然而说什么都迟了,反正自己的身体一向比较肥壮。这样想的时候,他就特别倾慕莲花,莲花多高雅,看起来也很单薄,可人家适应性多强,在泥潭里生根发芽,在水中盛开迷人的花朵,至于秋晖少爷说的什么出淤泥而不染,尽管准确意思她也弄不明白,总之是讲诗人对莲花出生贫贱而气质高贵的褒奖。所以她自从听秋晖少爷给她讲了那首诗后,就特别留意方家花园的莲花,春天时的田田莲叶,夏日里的朦朦胧胧,秋光中的羞怯娉婷,寒冬里的枯枝败叶。
想到莲花的姹紫嫣红,他就有点为昨天夜里对少爷给他出的主意点了头而后悔,尽管秋晖说他安排好了家丁五小在池塘南边埋伏着,一等自己跳如池塘,便会潜水过来把她救上南边的假山后,可她还是有些害怕。
修竹只记得自己为了不让何星辰和茂发他们抓住,做了汉奸们要挟哥哥修松的人质,毫不犹豫地就从自己平时和秋晖少爷赏月的花圃后的汉白玉栏杆上跃入了湖水中,在明晃晃的水中模摸糊糊听到秋晖少爷破着嗓门高喊救人,之后就什么也听不到了。
懵懵懂懂中过了好长时间,感觉自己好像被什么托举着从湖水中的温软水草和斑斑驳驳的光亮中往回升,像在缥缈的太空被神仙挽着手散步一样脚步轻盈,又似乎喝醉了的诗人在写朦胧的诗,也犹如野马在无垠的草场上悠然洒脱的驰骋,经过漫长的进程,自己的眼睛缓缓可以看到头上的天光越来越亮,甚至能闻到扑鼻的莲花香味在弥漫,听到鹦鹉和画眉的啼声,之后就在影影绰绰中看到了一张张熟悉的面孔,身体也恢复了沉重和酸困,好像手指被什么划破后的苦楚悲伤,脑袋也闷胀得要命,耳朵好像被棉花堵上什么声音也含糊得恍如离得很远。身体成了平时食盘中的醉虾,浑身无力四肢发麻。
修竹就这样在梦幻中昏睡了三天三夜,终于在第四天早上粉嘟嘟的莲花刚含露乍开的时候醒来了。
醒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秋晖少爷发肿的一张国字脸,才二十多的一张漂亮白皙的脸上,一对蚕眉横卧在水一样清澈的眼睛上,眼袋发黑,好像时间长了不休息好的样子,宽厚的嘴唇流露着诚恳和热情,粗矮的脖子和硬朗的身板彰显着少有的执着和耐力,身上穿的宽松褂子传递来男子汉别有的体香。
修竹看到秋晖少爷正在吩咐丫头晴月煎药的认真样子,不由得脸上浮现出幸福的笑容。
秋晖说,你醒了就好了,今天是大汉奸何星辰和茂发公审的日子。你应该起来我们一起去看看。
真的!修竹不知从哪里来的力量,容许着努力挣扎要坐起来,秋晖赶紧扶他起来换了衣服往外走。
一路上修竹定定地注视着秋晖,几年来经历的沧桑风雨在她的心底翻腾着,那份记忆清楚而又模糊,幸福而又沉重,甜蜜而又苦涩,让他不忍忘却又感到不想提起,不敢面对。
修竹从田家湾来到秀水河镇那会儿只有十六岁,一张鹅蛋形的脸盘上鼻子活象一只小巧的山包一样,眉宇间透着聪慧和纯粹,一对水晶一样的眼珠滴溜溜转动,俨然有无穷的心眼在欢跳。一条长而黑得油亮的辫子从肩头一前一后地甩着,充斥着青春的生气和活力。苗条的身段在端庄的小碎步驱使下,隆起的胸脯一跳一跳,别有一种清秀可人的风采。
那年秋晖少爷大学毕业刚刚被方老爷从上海叫回来接受家业,偌大的秀水河镇上便有了很多对于方家少掌柜风流倜傥的传说。修竹记得那时候县城刚刚解放,父亲带着她到城里看热闹,成果被熙熙攘攘的人群冲散,眼看天晚了,自己一个小姑娘家正发愁找不到父亲在哪里住宿,秋天的风吹到她薄弱的衣衫上,她不禁得瑟瑟发抖,往城中央的小巷里钻。
看到巷子前方一个豪华的大院院墙外有个避风的墙垛正好是厨房的出渣口,她便想躲到哪里驱驱寒,忽然从院子里冲出一只凶恶的大黄狗向他猛扑过来。她被黄狗张开的血盆大口惊呆了,一下子吓得六神无主高喊救人。
在匡匡的狗吠声中,一个青年正从巷子外骑着自行车过来,看到狗就要咬伤姑娘了,赶紧加快骑行,猛喝一声,到了近前,那狗仿佛看到了主人,乖顺地停下扑咬,跑到青年的车跟前用舌头拱着青年的身体撒欢。青年顾不上和狗玩,跳下车扶起修竹,关怀地问,咬伤了没有,对不起,这个狗是看院的家人养的,让你受惊了!
修竹站直后,从惊吓中苏醒过来,看看青年,感激地回答,谢谢你救了我,你是?
站在一旁的一位老人赶紧解释,姑娘,这是我们方家少爷,还不快谢过了。
人家已经表示感谢了,凭白无故让人家一个姑娘家受了如此大的惊吓,你们还让人家谢我,幸好没有咬伤人家,否则你们就闯祸了,还不快号召人家进公司办公室坐坐。
修竹本来想走,可看看气象已经逐渐暗了下来,反正找不到父亲,自己只装着几个小钱不够住店的费用,少爷又是个善意肠的人,便随着他们到了办公室。
少爷安排手下为她沏了一杯红茶,手下端来退出去了,办公室只留下他们两个人。
少爷打量了她的娇媚脸蛋问,傍晚了你怎么不回家,一个人在巷子里转悠,当修竹焦急地跟少爷诉说了她和父亲来城里观看县城解放的街头大游行被拥挤的人流冲散后,少爷耐心地安慰她,反正今天晚上你也找不到你父亲了,先在我这里寄宿一晚,等明天我安排人到城里的各家旅店找找看你父亲住下没有,找不到就直接安排人把你送回田家湾。
修竹听了少爷的安排,心也放轻松了。这时她才顾上留心少爷的长相。少爷白皙的脸上戴着一副近视眼镜,长长的睫毛下是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合体的中山装勾勒出阳刚的身段,修长的体型奔放着一颗善解人意的心。她不禁在心头涌上一种无可名状的复杂情愫。
第二天一大早修竹起来后,刚推门到了院子,就见少爷也早早起来了在院子里晨练舞剑。
修竹礼貌地和少爷答了话,少爷安排人给她端来早餐。他草草吃了,着急去找父亲,就来到院子里和少爷辞行。
少爷听下舞剑笑笑,你是怕我扣住你的人吧?我不是昨天晚上说好的,让我的手下先到各个旅店找找,看来你怕你父亲着急,好的,等我吃了早餐,一起和你去找。
见少爷如此热情,修竹也不好泼凉水,遵从地点拍板。
吃饭间,少爷一边和她扯闲话,一边情不自禁地凝视她的脸庞,她的碎花布夹袄,梳理得语无伦次的头发上的蝴蝶结,柔嫩的皮肤,磁性的口音,这些都让他觉得新鲜可恶,绝对是城里女孩子身上难以找到的。
少爷对自己的失态被她发明,修竹不好意思地脸蛋上浮上了羞赧的红云。
之后少爷带着她终于在濒临中午时,在红旗旅店找到了父亲。父亲看到女儿被人带着找到他,不由得表示感谢。当听说方家少爷不仅救了女儿免受狗的扑咬,而且留女儿住宿,资助女儿寻找亲人后感动得连连称颂少爷是菩萨心肠,好人有好报。


半年后,修竹娘得了肺痨病,没钱看病,这可急坏了修竹和她爹,到处向亲朋挚友筹借看病的钱,也只筹集到寥寥几个小钱。本来就寡言的爹被病魔和债权压得越发木纳了。
为娘看病已经向街坊街坊借了不少债务,到哪里去筹集为母亲看病的钱呢,修竹也变得愁眉不展。
忽然她想到了方家少爷,他是个热忱肠的人,能不能找他借些钱呢?可是立刻她又觉得不合适,人家是秀水河镇上的名门望族的少爷,怎么能关注咱田家湾小山村一个一般老百姓的疾苦呢?可她思来想去又想不出别的法子,这一夜她彻底失眠了,望着窗外寂寥夜空中的酷寒月色,不禁为清苦家庭的祸不单行深感悲伤。
爹也察觉出女儿辗转反侧没有入睡,索性坐起来点着了旱烟和被病痛折磨的母亲唠嗑。
修竹透过蒙胧的月色看到爹一张饱经风霜的绛紫色的脸上车辙一样深深的皱纹和娘悄悄地躺在兰花花布做的枕头上凄清落寞的神色,不由得也披了显得陈旧的百合花被子坐起来,自言自语地说,我有措施了!
爹浑朴地瞅瞅幽微的光芒中从炕头兀自坐起来的女儿,这丫头,该不会是杀意怔吧,伸过毛糙的手来摸女儿的额头。
我要去秀水河镇找方家大少爷,修竹决绝地说着,把爹的手从额头上推开握到了自己的手掌里。
那怎么行,人家是富家少爷,能瞧得起咱们寒门百姓?闺女就不要发热说胡话了。接着传来母亲的干咳,爹只好在炕头上磕灭了烟袋锅子。
你没有见过方家大少爷,那人和别的富家子弟不一样,他不小巧咱穷人,我爹见过他,他是个好人,对了,爹你说他是菩萨心地,或者人家违心辅助怎么呢。
也是,要是人家肯施善,桂茹,你不就有救了,你要好起来,咱们田家不就躲过这场劫了。你得好起来等到青松从西藏前线回来。爹默认了女儿的主意。

第二每天刚麻麻亮,修竹就由爹陪着到了城里的方家染坊,看门的老头子说,不巧,少爷刚刚被老爷叫回了秀水镇的方家宅院,听说今天有媒婆给少爷介绍了对象要相对象。
这可急坏了修竹和爹,他们不知该怎么办,是掉头去秀水镇的方家宅院,还是回田家湾呢?
修竹担心娘的病不赶紧看,怕是捱不外春节了,就劝父亲直奔秀水镇的方家宅院。

二月二,龙仰头。秀水镇的方家宅院沐浴在晴好的暖阳中。老爷方文良坐在正房的中堂前搓着把玩手里的楠木佛珠,眼睛透过老花镜再透过门楣上挂的竹条帘子不停地瞅瞅院落,还时不断地催促坐在右边的夫人林玉茹起身去看看是不是媒婆刘妈来了。
林玉茹反感地叨唠,文良,你今天是怎么了,已经催我五遍了,刘妈要来了,护院的老管就带来了,犯得着我们焦急,你刚刚喝了吴医生开的下火中药,小心再上火。
方文良回道,唉,为了应答立刻就要到来的土改风暴,咱们不是把下人都打发掉了吗?我是担心老管耳聋眼花,有人敲门也听不到。
好了,好了,我出去看看还不成!
夫人起身出去的时候,惊飞了屋檐下的鸽子,鸽子群打了个旋飞到空中。惹得院子里鱼塘中的锦鲤也上下乱窜。
方文良出来看看惊慌不安的锦鲤,不由得想到自己。切实自己的命运就像面前被鸽子惊飞的锦鲤一样,锦鲤和鸽子实在自身没什么相干,可因为在一个环境下生存,不免会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联想到前几日已经加入八路军的女儿方春茗托人捎给他的信,他就感到促逼近的土改运动的沉重。
尽管扪心自问他和夫人在秀水镇一贯乐善好施周济天下,可富贵几十年,难保不会得罪下人。因此他听了女儿的奉劝,除了给本来雇佣的30多个下人开足工钱,又额外给了他们辛苦这些年的弥补。
尽管下人们都推辞说平时家里有了灾呀难的老爷都古道热肠倾囊相助,不能要老爷的补充金,那样就对不住良心。可方文良还是嘱托夫人一个个地把补偿金于是塞进他们的行囊或者衣兜里。有的下人甚至激昂得给老爷要下跪,老爷赶紧走近来拉他们。
尽管这样,还是有一个叫茂发的在厨房打杂的年轻人扑通一声跪倒在老爷跟前。方文良慌乱地过来拉起他,你怎么能这样,这些钱都是你们应当拿的,客气啥,快回家吧。茂发和大家眼里含着热泪倒着身瞅瞅老爷夫人流连忘返地离开了方家宅院。
听镇里的几个富家老爷说,八路军已经在县里开会了,专门安排了土改工作。要各镇各村成立农会,破即掀起土改高潮,首先要把地主的土地分给穷人,其次要 挖浮财 ,进行清算。方文良听说后,几日里茶饭不思,就上了胃火。尽管夫人也说咱们抗日时为军政府捐过钱粮,解放时为榆树城贡献过担架,还出钱为八路军买过医救伤员的药品,并且组织家眷下人为八路军送鞋送绿豆汤,而且身为秀水镇的商会首领,他还踊跃号召大家支持八路军攻打占领在县城的蒋闫匪军,更为感人的是有些地主夫人忌恨他支持共产党的部队,还乘月黑风高之夜放火点着了他们家的粮仓,为了保住粮仓他带领下人灭火,冒着危险硬是将一半的粮食抢救出来,并只留下一小部分,将大部分食粮捐献到了攻打县城的八路军手里。为此他还被政府授予开明乡绅。可这些能够保障自己在这场斗争中免受灾祸吗?所以他急着让夫人找到原先在自己家当佣人的刘妈,请她给儿子物色个好人家,才几天,刘妈就说好了县城刚搬来的富户何家的千金何彩凤,今天刘妈就要带着秋晖去何家相亲,他本来应该高兴,可看着池塘中的锦鲤联想到福凶难卜的家道不由得黯然神伤。
夫人带着一个老伯和小姐走近,他从浮想中拉回事实,发觉到自己的神情,他赶紧回到堂屋擦了把脸。
夫人进来说,来的人是儿子秋晖的朋友和她爹,他们找儿子有事。
方文良不由得缓和起来,该不会是儿子在外边沾花惹草,让人家父女俩找上门来吧。一边心里打鼓,一边要夫人礼貌地邀请人家进来说事。
修竹和父亲蹑手蹑脚地走进堂屋,拘谨地站不是,坐不是,方文良和夫人几次摆手示意他们落座,他们才不好意思地正襟危坐下来。
修竹环视了一下方家堂屋的陈设,更加不天然起来,开始后悔不该冒昧地来秀水镇方家。可是既然来了,就得开口,但是看不到少爷秋晖,她和父亲怎么好意思跟素不相识的方家老爷和夫人说呢。
夫人玉茹注视了一下修竹姣好的面容,以平和的口吻问道,姑娘,你和秋晖是怎么认识的?
修竹就将在县城看庆祝解放街头游行自己如何与父亲走散,秋晖又如何帮助自己找到父亲的经由逐个向夫人陈述,夫人和老爷听了才顿时如释重负。
老爷还是觉得其中有蹊跷,便当真地盘问,姑娘,你今天来找我们家秋晖,有什么重要的事吧?
修竹看看父亲,望望夫人,欲言又止。转而问道,请问夫人,少爷今天不在家吗?
夫人回答,秋晖一早出去骑车了,我也等着他回来,还有重要的事处置。然后以鼓励的口吻道,你有什么事就说吧,姑娘,我和老爷都是不近人情的人,你尽管放心说。
夫人越是这样平和,修竹便越是紧张,她还是难以启齿。
父亲是地道的庄稼人,看到女儿的窘态,便直说了,老爷,夫人,修竹她娘得了肺痨急需医治,我们今天来找少爷,就是想借些看病的钱。说完无奈地摇摇头。
方文良一听不是儿子闯祸,便满口承诺,没有问题,既然你女儿是秋晖的友人,我们就该奔忙。你说,兄弟,有五百块钱行不行?
当然行,我们该怎么样感谢你们的大恩大德!说完她和女儿一起跪倒了。
老爷让夫人毫不容易把修竹和她爹拉起来刚做好,这时护院的老管进了门,在老爷耳边耳语了多少句出去了。
老爷慈悲地吩咐夫人去给他们取钱,自己出去招待媒婆刘妈。
修竹定定地注视了老爷的脸,气宇轩昂,眉清目秀,她仿佛看出秋晖的长相和睦良就跟了老爷,简直像极了。
正在这样想的时候,修竹听到了院子里传来秋晖少爷洪厚富有磁性的谈话声。
修竹站起来透过窗户玻璃看到少爷刚把自行车停好,就被老爷叫到了另外一个屋子。修竹心里不免涌起淡淡的哀伤,老爷该不会反对他们会见吧!
她看着父亲把钱装好,,还没等她来得及问夫人,夫人就委婉地说,少爷今天要去相亲,我们就不留你们吃饭了,老管,请送客!
诚然明白夫人的用意,但她还是想当面感谢一下少爷,便请求夫人,夫人,我想当面感谢一下少爷,否则会让少爷事后怪罪的。
不会的,我会跟他阐明的,再见。
父亲赶快来拉修竹,走吧,女儿,老爷和夫人已经给我们筹足了为你娘看病的钱,既然夫人这样说,我们就走吧!
修竹搀扶着父亲出了堂屋,向街门走去。
谁知少爷出来要上厕所,看到了修竹,他惊喜地大叫道,是修竹吧,我认为是在做梦呢。
是的,我是,少爷!修竹回转身高兴地回答,她看到少爷走过来,她便也向少爷走近。
夫人在堂屋听到院里高声的说话声,走出来叱责老管,不是要你送客人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秋晖抱怨地对母亲说,娘,我一回来就感觉今天的阵势过错,原来修竹来了咱们家,你和父亲用心不让我们会晤,是吗?你知道人家没事是不肯登门的,怎么能借我不在家打发人家呢、
修竹父亲赶紧说明,修竹娘重病没有钱看,来找少爷,老爷和夫人借给了重金,可不能怪罪老爷夫人。
夫人也安慰儿子,你今天不是要去何家去提亲吗,娘怕耽搁你的大事。
可儿子已经回来,为什么不让我们见个面。
修竹知书达理地说,我和爹也想当面感激的,可是你今天有大事,咱们只好向夫人告辞,准备改天再来表白谢意的。
行了,你总是会理解人,这样吧,咱们先回家聊,一会儿我安排午饭,吃过饭再回。
这孩子尽说疯话,人家老娘在炕上卧病不起,好歹有了救命的钱,哪有工夫闲聊呢,你说呢,大兄弟,说着看看修竹父亲。
修竹父亲会意地回答,夫人说的有理,我和修竹还得回去放松找大夫开药抓药,你今天也赶着去办大事,我们就不打扰了。
父亲拉着修竹准备掉头要走,秋晖却跑上来挡住他们的去路,朝着母亲生气地回答,我今天就不去相亲了,我们还没有时间谈谈话。
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刘妈已经跟人家何家说好的景象,咱们怎么能改变,岂不是抹杀了我们方家多年的信用。再说人家修竹妇女俩心里有多急,你怎么能这样!这孩子忒不像话了!
正这样说着,老爷从隔壁配房出来,他知道他们不想让秋晖撞上修竹,可阴差阳错还是让他们相遇了,看他们惺惺相惜的局势,也不能态度太过节了,只好委婉地过来叫秋晖,你该和刘妈一起去何家了。至于修竹,我会安排老管找俩车把他们妇女俩送回去的,还有她娘的病,要是过一阵还用钱,就来再取些,修竹是你的朋友,我们不会坐视无论的。
还是老爷会做少爷的工作,究竟当了半辈子的掌柜,琢磨个人的心理,还真八九不离十,这样一来,秋晖也不能再说别的了,只好安慰了修竹几句,就此别过。

却说茂发自打离开方家,好吃懒做,整日地不是睡到太阳晒到屁眼,就是一夜和一帮好赌的穷哥们丢骰子,刚开始还有方家老爷给的钱支应着,这几日赌输了钱,怕老婆素梅回去再吵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睡到了秀水镇里的关帝庙里。
那天清晨,外面正下着瓢泼一样的大雨,从庙门兽角和滴水上淌下的雨水把庙门严严实实地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忽然一道黑影在明晃晃的闪电和撕心裂肺的雷鸣声中箭普通射进了破庙,他觉得身上被人踩了一下,以为半夜遇到了鬼,颤栗地大吼起来。
这样一来倒把忽然冲进来的黑影惊吓了一通,黑影停下,蹲下身一看是一个人,以为是国民党的逃兵,赶紧以追风逐电之势从腰上拔出盒子枪来,一下对准了地下躺着的人的脑袋。
茂发从依稀泛白的天光中,看到来人穿着八路军的制服,赶紧跪倒在来人打着绑腿的脚边,诺诺连声地请饶,我是秀水镇的贫农孙茂发,恳求八路军爷爷放我一条生路。
黑影反诘道,那你隐蔽在此,是不是为败退的阎锡山的斗争团当眼线,说着又把黑洞洞的枪口逼住了茂发脑门。
八路军爷爷,我是因为赌钱输光了钱不敢回家才再这里睡觉的,我没有什么打算,我要胆敢日混共产党,我天打五雷轰。
你给我听好了,如果你的话是真的,我就不跟你计较了。如果哪天让我看到你跟着阎锡山的狗子军混,我非把你的鸟卵打得稀啪烂。
此时天空开始泛白,东方的晨曦一丝丝从破旧的庙顶的瓦缝和茅草缝隙透进来,几乎在茂发颤颤巍巍地从地上蹒跚着爬起来的时刻,黑影注目茂发的一刹那,茂发惊疑地说,你是解放榆树城的田修松连长,听说你已经开到了西藏,怎么又回到了秀水镇,你这次回来,该不是要领导贫农闹土改吧!
少信口雌黄,你怎么大白天说胡话。虽然回答很决绝,但语言中仍是隐藏不住被对方认出来的为难和惊恐。
对,你就是田修松连长,我在解放榆树城的战斗中,曾经受我家老爷方文良安排给你送过军鞋和绿豆汤,5月2日榆树城解放的庆祝运动上我见过你,你带着红花和战功章曾经在榆关城门上讲过话的,而且还在街头游行时,喝过我提的庆功酒。我不会看走眼的,你就是田修松连长!怎么不敢否认自己的身份呢?
还不快滚,小心走得迟了,我的枪走火要了你的小命!
茂发看看对方严肃冷峻的表情,不敢再实践了,一骨碌从地上跃起来,飞也似地消失在滂沱大雨中。
看着向荣在迷离的雨雾中离去,他才感觉到左胳膊剧烈的疼痛,原来刚才与阎锡山的狗子军在冠山上的遭遇中,他的左胳膊被打伤了,幸好天公作美,下起了滂沱大雨,辊筒模温机,否则短兵相接,他一个人搞不好会被俘的。这样想来,他就从心底里感激这场连绵的大雨。
看看庙里的香案上窝头、玉米等供品和一排香烛,以及地下香炉中燃尽的纸,他忽然记起今天大略是五月十三了,按照民间俗语,五月十三磨刀雨,今天下起这么大的雨,他认定是老天有意袒护他保佑他,于是他忍着痛,在关帝塑像前跪拜了三下。
茂发失魂落魄地在大雨中趔趔趄趄地跑回家,已是五更天了。当妻子槐香被他惊醒一骨碌从土炕上爬起来,看到他一副落汤鸡的样子,立刻起来在破旧的铺柜里为他拿出换的衣服,本来已经有三四天不见了,能够看到茂发回家,她作妻子的应该兴奋,可是一看她灰头土脸的狼狈相,就清楚老是又输了钱,她的气就不打一处来。没有和他言说什么,便拽开合欢花被子又上炕睡去。
刚刚把雨水淋湿的衣服脱下来拧干水晾在火炉边,茂发瞅瞅婆姨槐香又沉沉睡去。他想上前和她亲切,又担心婆姨不给自己体面,把一旁的娃子吵醒,只好坐在火炉边抽开旱烟。
旱烟的呛鼻味道很快在屋子里弥散开来,槐香听到娃子被烟味呛醒咳嗽了一通在炕上乱滚后,气急败坏地从土炕上翻身仄下,气冲冲地过来一把将茂发手里的旱烟夺掉,气忿地扔到火炉里。
这下轮到茂发负气了,可她看看婆姨脸上的怒气,便马上消失了恼怒的感情。
田修松回来了,咱们的日子有了指望了!
槐香像是认为槐香发烧说胡话似的,过来在他额头上摸摸,半信半疑地回答,你该不是半夜在山神庙遇到活鬼了吧,想跟我摊牌找话头,也不能编了瞎话来骗我吧,好歹我也是妇救会的成员,少拿这些途说途说的消来跟我套近乎!
老婆,真的,我认真刚才在关帝庙碰见田修松了。
当茂发一五一十地把经过向槐香讲述后,槐香才信任了茂发的话。


那日刘妈带着方家少爷秋晖来何家下了聘礼后,秋晖在回家的路上变得郁郁寡欢。
刘妈从何家租居的大院出来,看到少爷的冷淡表情,追上正要上轿子的少爷,急火火地闻到,少爷,你该不是看不上何家的千金何彩凤吧,人家要长相有长相,要学识有常识,知书达理,你可不要走了眼!
秋晖没有搭理刘妈,摆了手示意抬轿的车夫起轿。刘妈看了轿子远去,长在原地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一路上秋晖的脑筋里净是修竹的影子,他白皙的脸蛋,浓眉大眼,磁性的声音,憨厚的形象深深地印在了他的心扉。
等到轿子在方家宅院停下,轿夫过来叫他下轿,直到连喊了三声,他才从模模糊糊的意念中醒过神来,懵懵懂懂地下了轿。
当细心的刘妈将少爷的反映悄悄告诉夫人后,夫人送走刘妈,赶紧和老爷商量。
文良,你说这土改马上就要像疾风暴雨来了,你英明一世可不能糊涂一时,必须得尽快给秋晖办了婚事。
只是这秋晖要对何家千金不上心,可就苦了孩子了!
哎!有啥办法,他倒是喜好那个田家湾的修竹姑娘,可门不当户错误的,咱们不能看着孩子从上海念了大学学了生意,再娶个乡下的下里巴。
那是,絮叨明天我们请阴阳先生择了吉日叫刘妈尽快跟何家定下,只等迎娶的大喜日子,我们就可以放下心了。万一运动一搞,我们被分了家产田地,恐怕给孩子都办不成一个像样的婚礼,那样岂不愧对了列祖列宗。
说完,他神秘兮兮地拉着夫人在观音的香案前进香祈祷。天灵灵地灵灵,保佑我方家香火一直平坦然安
田修松在破庙里养好了伤,也等来了从临县刚刚打完解放战役的八路军的主力,他作为共产党任命的榆树城路北县政府副县长、秀水镇农会会长立即着手组织土改斗争。
家境穷苦,思维激进的茂发加入了秀水镇农会,素来没有在人前挺直腰杆的茂发,这会儿可真真昂起了头。天天在田修松跟前踊跃表示,认真工作,大有要把反奸清算坚决进行到底的信念,连起先对他看不上眼的田修松,也不由得竖起了大拇指。事实上田修松对他青眼有加还来源于茂发的一个惊人之举。
自从那天晚上在关帝庙邂逅田修松后,茂发就认定这可能就是他一辈子最幸运的时刻。为什么他茂发和田修松连长能在那样一个时刻碰上,这也许就是他本人时来运行的大好机会,他穷苦了一辈子,不能再让面目全非的机会从自己身边溜走。
于是在和婆姨槐香巫山云雨了之后,他望着黑压压的夜空兀自思忖了好多。
第二每天刚蒙蒙亮,他就从破夹袄的衣兜里搜出仅有的几个剩钱早早地到集市上买了一盆鸡汤,一碟猪头肉,趁天亮前送到了破庙里。
田修松喝到了鸡汤,感激涕零,高兴地嘉奖,还是自家兄弟,那帮国民党的残余汉奸见我势单力薄,随着我转了好长时间,发现没有大部队才在前边山下与我交了火。我眼看被汉奸打伤了左胳膊,他们就要活捉我时,幸好大雨来了,我才趁着雨雾跑到关帝庙来。碰上你后,我原以为你不会认识我,想请你把我带回你家暂住。哪知你认识我,我担心你把我出卖给汉奸,我才用枪口把你逼走。你走后我惟恐你把汉奸带来活捉我,我便藏到了关帝庙的神像后,果然后来庙里又来了汉奸寻找我,他们中有几个是秀水镇的,知道这大雨天的,断定会找避雨的地方,便顺着路找到了关帝庙。
合法汉奸在神像后就要把我搜到时,忽然一个年青后生从外面进来,看到几个汉奸在神像旁搜查的神情,诅咒地骂道,都是些什么货色,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在关老爷面前耍大刀,我看你们是不想要命了,还不快滚!
方少爷,我知道关帝庙是你家老爷布施修的,可我们希望你不要影响我们的大事,我们在抓一个八路军的喽罗,你可要听明白了,他这次回到秀水镇来,就是要跟你们家这样的富农干,难道你忍心让他们把你们家的土地田产都分给一帮穷要饭的!
我们方家的土地家产乐意给谁,那是我们的事情,但我们不渴望你在我们家布施的秀水镇的福地关帝庙前动刀动枪的,还不快滚,警戒我带着共产党的大部队包抄了你,你们再想开溜恐怕就来不迭了。
汉奸们听听秋晖少爷的大话,知道是在咋呼他们,可又担心万一八路军的大部队真的来了丢了脑袋,便向他拱拱手作了鸟兽散。
汉奸们刚走,少爷就拍拍手示意,出来吧,八路军的重要领导,我已经感到到你就躲在庙里。
田修松只好从神像后出来。他看看少爷善良可亲的名义,感激地说,谢谢方家大少爷拔刀相助,明天未来我一定会报答你的后恩。
别客气,指不定我还得感谢你呢,土改就要开始了,我们方家虽然田地不少,家业不小,可都是辛苦经营,省吃俭用积攒的,不是剥削榨取老百姓的血汗,活力长官能体贴包涵。
这个我们自然会慎重考虑的。请少爷放心!

方家少爷秋晖和何家千金何彩凤就要在第二天结婚了,方家上上下下都忙得不可开交,因为尽管方家是秀水镇上的大户人家,但精明的方家老爷知道什么都得讲环境,而今眼看八路军要闹土改,他真的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闯祸,便自己着手先裁减了佣人,只留下看门的老管。明天就是儿子的大喜日子了,他从对土改的恐惧心理里解放了出来,看到大红的喜子对联贴到街门,看到彩条彩灯张灯结彩,把偌大的方家宅院装点得金碧光辉,老爷方文良不仅回到二十年前自己与丽春结婚的美好记忆。
那是二十年前的紧靠塞北重镇秀水镇的邻省的黑岭村,方文良只是村里一名染布的穷匠人,他深爱着老板的女儿白丽春,老板特别看中小伙子的善良勤快,眼见着女儿和方文良气味相投,便在那一年的中秋节为他们操办了婚事。谁知那年大革命暴发了,国民党反动派抓壮丁就把刚刚开始新婚燕尔的方文良抓到了上海参了军。在上海不满国民党反革命行为的方文良尽管一直伺机逃跑,可在周到的监视下,他始终找不到一丝机会。直到有一天,在村里曾经学过针灸按摩的他为营长的母亲看好了关节炎,他才找到了脱离苦海的路。
那天营长的母亲问他有什么想法,他便借口说,都快三十的年龄了,还没有娶个媳妇,希望营长的母亲能够给他通融一下,让营长放了他,他想回家,让风烛残年的爹娘看着自己结婚生子继续香火。
哪知营长的母亲把身边的侍女、她的干女儿杜美蕉要许配给他,这突然的举措让他激动不已,但他知道自己的老家还有刚刚结婚的白丽春,可是他怕老人家朝气,匆忙跪倒磕了好几个响头允许下来。
他刚和杜美蕉结婚后,部队又要离开上海,往武汉开拔了。他通过杜美蕉和营长的母亲求情压服营长让他们陪着老人家留在了上海。他就在上海开始创办印染厂。一年后有了儿子方秋晖,营长的老母亲也作古了。但好景不长,到日自己占领上海后,他只好携着家小返回了黑岭村。
回到黑岭村,他第一个想法就是找到发妻白丽春,可是战乱频仍,哪里还能找到他的结发妻子。他打问过好多老乡,他们说他带着一个女儿和老父亲不知逃到了哪里了。
找不到发妻白丽春,他为了重整旗鼓,便重操旧业,用带回来的资金在黑岭村办起了印染厂。跟着业务的一直扩大,加之他在上海原先的基本,他把销售部开到了上海滩,把生产厂房迁到交通原材料更加便利的邻省的商贸重镇秀水镇。
这一干就是二十年过去了,儿子也到了结婚的年事了,自己已经是将近五十的半百老头子了。除了对物是人非的感喟外,他心底里一直在牵念着他的发妻白丽春和未曾谋面的女儿。想到这些,他不由得就为他们抱屈。
何彩凤出嫁的那天,方家出了奢华的迎亲队伍,放了漫天震响的爆竹,吹了欢喜鼓励的唢呐,上好的轿子在秀水河的十几个渡口安稳,很是壮观派头。
其实这并不是老爷方文良的主意,依老爷的立场动摇不能大操大办,否则让穷人看了,一定会增加仇富的心理,让八路军听了,也会增加仇视的成份。
但是何家老爷却不这样以为,他知道方家老爷的脾性,但毕竟女儿终生就这一回,不排排场场地让女儿出嫁岂不诽谤了他榆树城里富户的名声,自己从县城躲到镇里就够窝囊的了,总不能看着手里的钱财到时候都让八路军分给穷人吧,于是他便背着人们安排了手下的人在一路上燃放爆竹,吹响唢呐,热颠肩舆。
婚礼的那夜,方家老爷请来的街坊邻居原先在方家打过杂干过活的下人都被请了来,他们在灯火光辉的夜里在方家大院始终猜拳行令地喝到深更半夜,直至不少人喝得东倒西歪,吐了一地才散了,吐出的饭食甚至把镇里贪食的狗在一夜之间醉倒了大多数。

洞房花烛夜,本来是人生最幸福的时刻,可对方家少爷秋晖来说,简直是莫大的痛楚,因为自己怀中即将占领的女人并不是自己的所爱,这多少让自己心灰意冷,可人家何家千金何彩凤是无辜的,自己如果在新婚之夜就对她不理不睬,岂不是对一个善良之人最大的侵害。想到这些,他便提起精神,从书桌上站起来把油灯吹灭,开始为新娘掀掉盖头,把新娘放到床头,然后脱掉衣服与她亲热。然而他的下边却始终硬朗不起来,可能是自己喝得多了,抑或是自己的情感还高兴不起来,他一直都调解不到状态,因此那夜可以说秋晖少爷努力了一晚上,可他毕竟没有给了何彩凤幸福的初夜。也就是从那夜开端,秋晖就发誓既然他不能给他真心的相爱,就没有必要欺骗无辜的她。因此他开始了对修竹的猖獗追求。
那个雨夜之所以在关帝庙与田修松相遇,就是为了在关帝庙祷告他能在不损害何彩凤的同时,实现与田修竹的恋情,没成想却结识了田修松。
而且令田修松感到惊奇的还远远不止于茂发给他在第二天端来了鸡汤和猪头肉,那天他从冠山高下来,已经觉得身体好多了,土改的工作也已经做好了发动基础,便趁着夜色回到了田家湾。
他一直在部队上忙着打仗,好不容易解放了榆树城,娘本来盼着县城解放后他能陪伴在身边为自己娶个儿媳拉个带把的孙子,可一看着他跟着大部队又走了,听人们说又到西藏那疙瘩去闹解放了,对儿子的突然回来根本没有思想预备。
娘,我是修松,快给我开门!
爹已经入睡了,娘还在炕上抹眼泪。听到儿子的说话声,她以为是在做梦。从枕头上爬起来左望望右瞅瞅,还是以为在梦幻。
直到敲门声把丈夫惊醒,丈夫打着呵欠来到门口,谁,有什么明天将来再说吧,是不是又在动员土地改革。
我是修松,爹快给我开门,我都在外面站了快半小时了,我娘以为是在做梦,几次侧耳听听又躺下了。
修松从外面带着夏夜的微寒走到娘的身边,娘这才明白刚才的叫声不是自己在做梦,是他的儿子修松真的回来了。
娘赶紧挣扎着要爬起来,修松马上把她按倒在炕上,娘恐怕儿子看到他的病情为他操心,从枕头下摸出镜子和小梳子来梳理乱蓬蓬的头发。
修松本来看到他参军前娘的身材硬朗得很,但短短才三年,娘已经身子骨大不如前,他想抱住娘掉几滴眼泪,可看到娘的病情和爹的颜色只好安慰,娘,你尽管躺着好了,你很精神的,气色也好。这次我又给你带回来几个零钱,让爹为你找个大夫开个方子买些中药喝。你很快会好起来的。
儿子,这回回来就不走了吧?
娘,本来我们要被派到西藏去打解放战斗,但刚走到半路上,就接到了上级的命令,让立即返回秀水镇组织开展土改工作。
这么说,你已经回来有几天了,一直呆在山上吧!爹给他颤颤巍巍地递过来一碗刚烧开的白水。我就说秀水镇那个好逸恶劳的茂发曾经在前几天大雨后跑来悄悄告诉我说,你回到秀水了,正在准备组织土改活动。当时我将信将疑,就把这消息告诉了你娘,你娘据说你已经回来,动员我几次让我到山上找找你,我一来怕影响你的工作,二来担心你娘身边不能缺了人手,就没有上山。没想到今夜俺孩回来了,我们高兴啊!说完爹竟然呜呜地哭泣起来。
娘也抱怨地说,要不是茂发说他在关帝庙瞅见你回来了,我死的心都有了,这劳什子病,光吃药不见好,已经吃了整整一千块了。
娘,你放心养病,马上就会好起来的。话固然这样说,可操纵不住眼泪在眼眶打转。
看到丈夫又愁得点着了旱烟锅,娘反而要强了许多,他转过身来安慰丈夫,孩子已经回来了,我们也就放心了,好端端的哭个傻。还不快给孩子做饭,修松一定饿坏了。
娘,我不饿,就不要让爹忙乎了,我还得趁天明前离开田家湾,省得让熟悉的人瞅见对我们的工作不利,尤其是不能让汉奸闻到蛛丝马迹,否则就会破坏我们革命的大好成果,也会对你们的安慰造成影响。
妹妹怎么看不见?
娘咳嗽着解释,秀水镇的方家少爷把她安排到城里的印染厂了,咱家也指望着修竹能够挣些钱来为娘治病。
就是那个方秋晖少爷?修松问道。
爹决绝地回答,方家就一个少爷,当然就是他了,怎么你认识他?
嗯,见过一面!
爹安慰修松,儿子咱们可得讲良心,方家不仅借给我们你娘看病请医生的钱,而且还把你妹妹安排在他加大印染厂干活,听茂发说你还是秀水镇土改工作的领导,要分清好歹,管住农会的人不能胡闹,把本来很好的类似方家老爷这样的富户批斗,让恶贯满盈的坏人反而躲过劫数。
修松稳重地点拍板,而后神圣地走到田家的祖宗牌位前磕了四个响头,然后和娘拥抱了一会儿,和爹又唠嗑了几句,然后趁着黎明前的黑暗消失在凌晨浓重的晨雾中。



自从修竹被秋晖死缠硬磨地请到县城的印染厂,秋晖变得异样高突起来。刚开始方家夫人杜美蕉感到可能是儿子和媳妇何彩凤和好了,她开始变得自信起来,由于凭他的教训和阅历她懂得那句老话的哲理, 是啊,夫妻没有隔夜的仇。 想当初方文良和自己在上海结婚时不也是隔膜得很,自从结婚入了洞房便渐渐好转,有了孩子秋晖就更是变得如影随行。然而方家夫人杜美蕉的自信很快便被后来产生的事情给整糊涂了。
自从那个田家湾的姑娘田修竹被秋晖雇佣到城里的印染厂,秋晖已经有快一个月没有再回秀水镇的方家宅院。这是个敏感而又危险的信号,说明她前多少日对儿子和儿媳婚姻关系的判断只是个表象,原来儿子怕她反对阻止修竹到印染厂务工,故意伪装和妻子何彩凤如胶似漆似的,这才骗过了她和老爷。
不行,儿子才结婚四十天,就又一个月时间没有回方家宅院了,方家夫人杜美蕉甚至可以准确地估计出下一步方家宅院即将要上演的故事走向。除了行将要来的土改风暴,这恐怕也是一件必须全家上下需要面对的大事。他不能等这件有辱家风的伤风败俗的事情发生再想方法应答,她要提前把这个窘迫的事情化解避免。想到此,他着急地让老管雇了一辆马车飞也似的朝城里奔去。
马车前进到方家的印染厂时,已经是正午时候,看门的董姓老头看到老管先从马车前边跳下来,知道是夫人来了赶快上来搀扶夫人下车。
把夫人迎进待客室,赶紧上了绿茶。
把少爷给我喊来,就说我有急事要和他商量。
夫 夫 夫 人 人 人,少爷他刚出去和客户谈生意,恐怕还得等傍晚才华回来,说完董姓老头子瑟缩着身子弛缓地瞅了瞅楼上的客房。
夫人方才还就相信了董姓老头子的话,看到他神秘兮兮的样子,她马上明白了少爷就在二楼的客房。
老董,我这样信任你,你还捏造假话来骗我,老管,咱们上二楼客房。
董姓老头子赶紧跪下来要求饶,夫人赶紧过来拉起来,少来这一套了,都什么年月了,这马上土改就要开始了,省得你们到后头再揭发方家夫人欺负穷苦百姓。
这不会的,夫人还是不要上去了,我上去把他叫来不就得了。
把那个田家湾来的姑娘也叫下来,想不到她刚刚离开村落里,就把少爷的心都拴住了!
好的!

当少爷和修竹从二楼上被唤到夫人跟前时,修竹羞赧得不知道说什么,把长而油黑透亮的辫子绕在兰花指上排解紧张和不安。
秋晖,你说你是不是想娶田姑娘做二房?
秋晖不知道怎么回答母亲的问话,因为他明白让修竹做二房太对不起修竹,但这样不明不白地和修竹偷情,他又觉得对修竹一个大姑外家不负任务。况且他和修竹这样对何彩凤也不公平,他谁都不想欠人家的情,谁都想安慰好,但这旁边没有适度地带,要么每天回到方家宅院陪伴妻子何彩凤,要么留在城里和修竹呆在一起,权衡来去,他最终决定了要留在城里。
我想改天回去跟彩凤当面讲清,本来我们的婚姻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今榆树城也解放了快大半年了,既然我们只有缘分没有感情,我准备和她商量离婚。新成立的农会就可以办了,当初提倡婚姻自主了,妈,我的事情我会处置好的。您请释怀。
你让我放心,本来这阵子闹土改就够我和你爹搪塞的了,没有想到你节外生枝又给演了这一出。不行,今天你必须得立即跟我回到方家宅院,至于修竹姑娘,我会安排人把她送回田家湾的。
妈,这回您就再听儿子一回吧?
不了,你都二十好几的人了,还不让我费神,我还能再听凭你做事吗?
看到母亲发了肝火,秋晖也不敢再理论,走过来安慰修竹,要不这样你先回田家湾几日,容我把家里的事情和彩凤处理好,我就去找你,你一定等我!
修竹原来也不想离开秋晖,可碍于夫人和老爷对她娘吃药看病的援助,只好违心地向秋晖点摇头,跟着老管先自出去了。
没有母亲的命令,秋晖不敢挪动半步,直到屋里只留下他们母子俩时,秋晖才过来依偎在母亲怀里撒娇地抱怨,妈,你今天究竟怎么啦,脸阴沉沉得,这么吓人,好像要有天大的事情要发生似的。

秋晖跟着母亲回到秀水镇已经是快太阳落山的时候,在一切仍然的氛围中,他看着晚霞穿梭柳树稍把金黄的辉煌涂抹在方家庄重森严的青石狮子上,但他们根本没有感觉到一张张开的网正向方家上空笼罩而来。
看到大门异样地敞着,秋晖还陶醉在对夕阳美景的留恋中。这所有早被方家夫人杜美蕉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她预感到农会的工作队来过方家了。
进的头进院来,刚刚把歪倒在墙根的秋晖的自行车放好,忽然看到了院里的石头碾台也被推翻在地下,一片狼藉。
夫人赶快督促秋晖,快到上厢房看看你父亲在不在?出大事了,我没有想到这么快就出了!
当秋晖从最里面的院子里狂奔地跑到母亲跟前时,他心急如焚前言不搭后语地说,娘,父亲不在了,柜子被翻得东倒西歪,父亲被农会的人带走了。彩凤说其中一个叫什么茂发,曾经在咱们方家宅院干过杂务。
当方家夫人杜美蕉回到堂屋,媳妇何彩凤向她讲述农会的人来分田地时,一个官大一点的会长好像也姓田,他宣读了柳树县政府土改工作的精神,然后要求老爷将土地分给镇里的老百姓时,老爷从柜子里瑟缩地拿出一大摞字据,一句一顿地抢白,百草林的十母旱地是那年刚从临县的黑山岭过来掏二百大洋买的,小叶沟的三十亩水地是用夫人的首饰换的,卧牛坑的二十亩菜地是为县里捐资教导政府赠送的荒地,经过五六年开荒而来的, ,你们说这些地哪块不是我方文良用辛苦血汗省吃俭用换来的,会长你不是本地人你不明白,这个茂发他就是秀水镇人,而且在我们方家还带过好几个年头,长官,你不相信我的话,该相信他的话吧。
哪知茂发气冲冲地走到老爷跟前,冲着老爷的嘴巴就是一巴掌,我听到这一巴掌上去,老爷似乎哎呀了一声,我起先以为是老爷的门牙被打落了,连忙上前来扶起快要瘫倒在地上的老爷。
没有想到那个叫茂发的中年人,一下把我推开,一把就把老爷的手背上,喊着让成员们把刚才老爷拿出的字据扯的扯,烧的烧。
老爷发怒了,大骂工作队的人不讲政策,这不是中央和地方的划定,你们这样做是在冤枉好人!
刚开始老爷还有声气跟他们理论,到后来所有的字据被焚烧撕毁后,好像丢了魂似的,眼睛灰蒙蒙的,仿佛要断气个别。
我挣扎着上来刚把老爷扶起来坐好,叫茂发的中年人就操着铜锣亮嗓门喊道,秀水镇的穷苦百姓们听好了,今天我们农会把恶霸地主方文良的家抄了,地步分给大家,快来抓阄。
老百姓也不管平日里吸收过方家老爷的周济,纷纷抢着抓阄,掩饰不住即将领有土地的狂热,纷纷高喊共产党万岁,八路军英明,土地是我们的,就得还给主人等口号,喜不自禁地拿着分到土地的纸条儿结伴离开。
本来那个姓的农会会长安排了成员们,今天我们就到这里,先把土地分给老百姓,下一步我们农会的工作重点才是反奸清算计帐,希望大家留神掌握分寸,不能搞过激举动。说完带着成员走了。
可是之后那个叫茂发的又返了回来,硬是逼着老爷要那个龙凤玉佩,老爷推说都快三十年了,不知道放到哪里了。
茂发一把又把老爷的胸脯前的衣服拽住,威胁道,我告知你方文良,你不要说我在你家当过下人我就会同情恻隐你,今天你要真敢不把那个龙凤玉佩给我拿出来,我就把你带到农会去,让你好好反省反省!
你就是把我这条老命要了,我也找不到那个玉佩了。我何曾不想找到,那是我和我的发妻白丽春结婚的订婚礼物,我当然爱惜了,可是自从在上海娶了夫人杜美蕉我不愿让她看到此物伤心,也不知道究竟藏在哪里了。如果大兄弟你真的想要,我可以给你好好找找,你千万不要把我带走了,我一把老骨头恐怕禁不住几下折腾了,你就行行好,高抬贵手放我一马吧?老爷已经低声下气地向茂发仰头求情了。
媳妇何彩凤感慨地说。
可是经过短暂的沉默后,茂发还是指挥着手下的两个人把老爷带走了。只留下媳妇何彩凤在偌大的空院子里叹气。她真的有些感伤狠心的父母,本来她看中的是在榆树城解放战斗中冲锋在前的田团长,可是父母硬是欺骗他说田团长他们带着人马去了西藏打仗,把他许配给了方家的少爷秋晖,那日刘妈带着秋晖少爷来他们落脚的院子,彩凤就看出了少爷眼里的十二分不违心,可是都拗不过父母的安排,只能任凭运气的摆布。

本来秀水镇早就由农会会长田修松安排要立即发展土地改革工作,他从县里开会带回了中央的精神,马上在油灯下招集成员开会传达。
有一天茂发在和他吃完饭喝酒时聊天,说道他妹妹修竹已经和刚刚结婚的方家少爷姘居到一起,这令酒足饭饱的田修松气不打一处来。
茂发见他上了火,赶快火上浇油,田会长,他们方家仗着财大气粗,就把穷苦人家的黄花闺女给挥霍了,这要在过去,我们只能任命,谁叫咱穷,没钱没地位呢?而今解放了是共产党的天下了,穷人翻身得解放了,我们再受这份冤屈气就说不过去了。况且你又是农会会长,兼着榆树县的副县长,你可别光顾着为老百姓推翻大山,自个妹子却还生活在地主恶霸的民不聊生中。
那你说怎么办?总不能我当会长就把人家方家大院踏平吧!你要知道一个是上级和人民在监督这我们,咱们不能公报私仇,二来听我母亲说她看病的钱就是方家老爷给凑的,咱革命归革命,总不能亏了良心道义。
那是,田会长,可不可以这样,我先带着成员们到方家大院走一圈,看老头子肯不肯把土地字据交出来,如果他乖乖把字据交出来,接受土地归公分给穷人,我们就放他一马,如果他束手就擒,只能将他带回来关押几天反省。
后来茂发便带着成员去了方家大院。去了老大动静,田修松觉得不太放心才在后来赶到方家大院。
实际上看到方文良对土地的不舍,她也几次动气想把方家老爷带走,但自从看到方家的儿媳妇何彩凤后,他便软下了声气。他忽然想起好像在解放榆树城时他见过这个何家的大小姐。那是他在解放榆树城的战斗打响前到何家去征粮,尽管他做了半天劝导支持攻打国民党守军的工作,吝啬的何掌柜却始终没有酣畅地允许募捐粮食的事。
正当他准备用枪口对准何掌柜时,何家的千金何彩凤从人群中站了出来。
粮的事情由我来筹备,我出五十袋小米五十袋玉米,田营长这个能够满意了吧!
田修松根本没有想到能从这个富家千金的口里冒出这样大方的话,对不起,我刚才只是被你爹逼急了,才掏枪恐吓的,体谅我刚才的鲁莽。
粮的事情就这样说定了,不过田营长你用这样的征粮策略,我却不敢苟同,如果你们不注意工作方式,我会找榆树县政府反响的。
田修松不敢怠慢,赶快赔礼道,谢谢大小姐海量,我们一定尊记教诲。
从那天在县城何家征粮见到何彩凤到现在在方家再次见到他,兴许对方已经记不起自己了,但自己对她的印象却很深,而且好像有一种别之愈久爱之弥深的感觉。
因此从离开方家他一路上就揣摩着怎么样可能与何彩凤呆子一起,他的心理竟然让机灵鬼茂发瞅了出来。
茂发没有向他请示,自作主张就以龙凤玉佩的理由把方文良带回了山上。而控制方文良就能得到自己心仪已久的宝贝,还能将方家少爷食之不甘弃之可惜的鸡肋如愿以偿地送给田会长,他可是动了不少头脑。即便田会长迫于压力问起他为什么要关押方文良,他也会拿对方是十恶不赦的恶霸地主应付。

修竹被方家夫人杜美蕉安排人送回到田家湾,已经是晚上掌灯时分,一进院子他就听到是哥哥的声音,三年多了,只是在县城解放的庆功会上老远老远见过带着军功章和大红花的哥哥,她三步并作两步地急火火地推开了土屋的门。
哥,你终于回来了。我早就听娘说起茂发哥看见你回到秀水镇了,可一直没有碰面。那一次你深夜回来,我也是听爹去县城看我时讲的,听爹说你当了秀水镇农会会长,我真为你骄傲,让我好丢脸看你,哥,你这一阵比打仗时胖多了 嘻嘻
妹子我告诉你个消息,你不要惊慌,我们刚从方家分田地回来,说完把经过向妹妹口述了一遍。本来以为受苦受难的妹妹会对他们的举动大加夸奖,哪知听了他的话,妹妹变得一言不发。
沉默很久后,爹觉得局面难堪,劝说道,都自家人,说哪些主义干啥!
可不讲主义,也不能不讲良心道义,我就不相信共产党人就不讲这些!好歹娘的命是在方家老爷夫人危难之中救下的,这个事实我们不能扼杀!
看看妹子黑了脸谈话,田修松也只好严正地抖开话轴子,我们不是不念方家的好,可上级规定凡是地主的土地,不管怎么来的,都得分给没有工业的穷人。
这个我不反对,我担心的是你们实行政策跑了偏,把好人当成了坏人整治。
这个我会控制分寸的,现在我想说的是妹妹尽管咱们从心坎感激方家的恩情,可你不能将感激当成感情,将自己的青春陪葬给已经有了家室的方家少爷,欠他们的钱我们可能偿还,你可不能头脑犯糊做傻事啊!
我和秋晖是真心可恶两情相悦,谁说是为了回报他家的恩情我做了陪葬,我这样和他在一起无怨无悔。
可你就是做了二房,你难道乐意?
那有什么,只要秋晖心里有我,那算得了什么。
哥倡导你提出让他和何彩凤离婚,怎么样?
这要看他愿不乐意,如果他愿意,我没有见解。
只要你能说服秋晖和何彩凤离婚,哥哥保障不伤方家一根毫发。
姐妹俩的谈话没有想到在一个对何彩凤的话题上结束。

方家老爷被茂发领着人带到了山上,其实田修松当时根本不知道,他从方家出来后直接回到了田家湾探访父母。
等到他回到山上,才听手下的成员说茂发把方家老爷给押回来关在柴房里。他不由得气从心头起,叫手下把茂发唤来问罪。
茂发看看会长怒气冲天的样子,狡黠地转转眸子子谄媚地问候,大婶的病情好转了吧?
田修松正想活力,听了茂发的问话压住了怒火,冷静地问道,茂发,你给我说说你到底把方家老爷押来是想做啥?
情理很简单,因为他抵触我们八路军分土地的做法,心里存着怨气。
人家不是也让咱们分了田地,就不要再这样折磨人家了。
可是会长,如果不给他些震慑,下一步我们操作分地主富农的产业,岂不会遭受更加强烈的抗衡和阻力。再说如果在方文良这里就卡壳,那秀水镇的富户就会看样学样,我们的土改工作还怎么样往前走。
这样说倒是有些道理,可是我们不能危害方文良,必需让他吃好休息好,更不能动武。走我们去关他的地方看看。
会长你就忙大事吧,我已经安排好他的住处了,这些小事就不劳会长费心了,茂发的意思是不想让会长去看望方家老爷。
走,你怎么罗罗嗦嗦的,大老爷们家像个婆姨。没办法茂发只好在前面引路来到了柴房。
门打开后,田修松看到方家老爷睡在干草铺上就满腔怒火,鼓起牛卵一样的眼睛质问茂发,这就是你说的我们对富农的礼遇。立马让老人家吃饭洗刷后把方家老爷送回秀水镇宅院,如果你再执行政策跑了偏,小心我按照规定处置你,把你逐出农会。
好,好,我,我,马上,马上,安排。
田修松走到方家老爷跟前恭敬地把他扶着坐起,回身示意茂发和一个随从退出,然后委婉地赔礼道,对不起,老伯,我真的不知道茂发私下把你带回来,那天我从方家离开后就回了田家湾老家。欲望你理解!
我怎么能懂得!想我方文良一辈子做人坦荡,从临县黑岭村迁到秀水镇这二十年,我方某虽然是积累了些钱财家业,可那也是辛苦经营,你们按照政府把田地分了,我不好理解,总的让人说几句气话吧,没想到就把我抓到山上来。
茂发他们没有对你动武吧?
那倒是没有,可睡柴房,一日三餐只吃些清汤寡水的,我怎么能受得,况且硬要逼我交出我们家家传的龙凤玉佩,你说八路军搞土改我能理解,可总不能把我家的祖传宝贝也没收了吧。
你说什么,龙凤玉佩?是不是有两个,一个是青龙玉佩,给家里第一个出生的男孩带,一个是凤凰玉佩,给家里第一个出身的女孩佩带?
对呀,你怎么知道龙凤玉佩!
我也是听镇上老人们说的。
敢问会长你是哪里人?
田家湾!
认识不意识一个叫田修竹的姑娘?
怎么会不认识,她就是我的小妹!
你娘的身体好些了吧?
比前几年好些了,但老伯你知道肺痨子是很难治愈的,谢谢你救了我娘的命。
你应该感谢你妹妹,要不是你妹妹田修竹和我家秋晖意识,她来我家找秋晖借钱,我们也不知道你娘的病情,所以最应该感谢的还是你妹妹。
好了,我马上安排人送你回家。说完叫来茂发,让茂发把老伯背到外面要坐车送回方家。茂发有点为难,但瞅瞅会长的脸色,只能作罢。
十一
自从方文良被茂发带走后,夫人杜美蕉和儿媳何彩凤相依为命,她和儿子秋晖想了好多设法营救老爷的办法,但没有一个凑效。包括托老管到山上给茂发送金条和大烟的办法都使了。可茂发一口咬定就是要方家的传世宝贝龙凤雨坠。他从在上海和方文良结婚,至今三十年了,都只是据说过龙凤玉佩,只见过凤凰玉佩,但从来没有见过那只青龙玉佩。她认为走投无路了,想把娶儿媳时送给何彩凤的凤凰玉佩送给茂发,先把老爷的身给赎出来,但没有老爷的话,她是不敢自作主意的。
这一日她来到儿媳的房间,让何彩凤拿出方家的凤凰玉佩左瞅瞅右看看也舍不得把它送给茂发,正在手里把玩玉佩时,秋晖忽然撞开了房门。
秋晖喝醉了,他的眼睛红丝丝的,充斥惘然和失落。
夫人大声喝道,秋晖,你这是怎么了,还嫌家里不安静怎么的,你父亲被农会带走你不好好想办法,倒喝起闷酒来了,你太有上进了,你知道这阵子我和彩凤托人走关联想了多少方式。
刚才我在酒馆碰上茂发了,他该我指了一条路,只是我不好心思讲。
夫人心急火燎地问,你这孩子,都到这田地了,还卖关子。
如果你们能许可我不生气,那我就直说了。
说吧,只要能把你父亲弄出来,脱皮掉肉我们都乐意。
那好,茂发说只有允许我和彩凤离婚,田会长就会把我父亲放回来。
这是什么主意,简直是伤天害理,彩凤知书达理善良贤惠,我们怎么能让她和你离婚,不行,这个想法坚定不能答应。
何彩凤听了夫人的态度十分激动,但看看秋晖的表情,它明白了,该不会是秋晖趁营救老爷这件事,把自己休掉吧。夫人,妈,谢谢您的理解,如果和我解除婚约能换来老爷的自由,我愿意。说完用手绢擦着快要掉下来的眼泪跑出房间。
秋晖,你知道你说出这样的话,不是把彩凤往方家门外赶吗?还不快去追彩凤,她一定跑回何家去了。
我去了他追不回她了。
你说,这里面到底有什么阴谋?
听茂发说,田会长爱好彩凤。
但咱们也不能拿他做交易的砝码呀!
可没有更好的办法。我父亲已经被带走一个星期了,我担心他的身子骨会吃不消。
亏你还有孝心!你给娘说说这里面到底有没有你的鬼主意。
我要存心把彩凤赶走,我天打五雷轰。
是不是你又去找修竹姑娘了?
我已经把她带回了咱们方家。
秋晖,你能不能让娘省点心,再添乱了!
娘,我已经想好了,我要娶修竹。
你说彩凤那里怎么交代?
不是田会长喜欢她吗,索性让他们结合,一个我父亲会放回来二来促成会长的美事,他也不会再找咱们方家的茬子。娘,你说咱们迫不得已呢?
彩凤跑回何家不过个把钟头光景,田会长就押着车子把方文良送回了方家。
方文良安排老管给田会长上茶,田会长本没有兴致喝,可他想看看方家的那只凤凰玉佩,只好坐了下来。
田修松明白地记得自己小时候带过的青龙玉佩,晶莹剔透,精美绝伦。一种神秘的力量吸引他想看看藏在方家的凤凰玉佩是不是和自己那只是一对法宝。因为小时候母亲就说过当年父亲被国民党抓了壮丁,为了等日后有一天想见作为凭证,就让父亲带走了那只凤凰玉佩,而那只青龙玉佩便留在自己身上。
老伯,本来我很忙,但就是想送回你来顺便欣赏一下你们家的祖传宝物。
方文良一听会长要看那个凤凰玉佩,以为会长想作为放他的交易,便示意夫人过来商量。
夫人耳语道,如果玉佩能换我们方家太平,我们又有什么舍不得呢。只是刚刚秋晖把彩凤气走,我不知道是否应该和她商量一下。
她转过身征求会长,田会长,能不能今天你先看一下玉佩,带我们家儿媳回来后再把玉佩亲身送交您。
我只是看看就行。怎么会夺人所爱呢。
听了田会长的话,老爷和夫人才明白茂发就是想霸占方家宝贝,而会长只是说想看看,难道他喜欢收藏鉴赏。
凤凰玉佩娶过来后,田修松谨慎地打开盒子,拿在手中在阳光下观赏,真的和自己家的青龙玉佩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因为在玉佩背面有个标记也是 白 字,听娘说玉佩本来是外祖父白家的传世宝贝,只是到了娘这辈子是单传一个女儿,外祖父就让当时在白家染坊干活的后生,也就是自己的父亲当了上门女婿。可怎么自己手上一只,另一个却在方家。莫非母亲和方家还有什么隐秘的关系。他陷入了沉思。
看到会长沉思的神情,老爷不好意思打扰,直到夕阳渐渐西沉堂屋里的光线忽然黑下来,田修松才感到到自己的失态,赶紧赔礼道,不好意思,我这几天累了,刚才走了一下神,我该走了。
方文良见也留不住会长,便吩咐夫人和秋晖把会长送了。
十二
田会长走后,夫人才顾上把秋晖气走彩凤的事告诉了老爷,老爷极其活力,但自从被农会带走,这次回来像变了一个人,他颓唐消沉地说,兴许这都是福气的安排,就顺其自然吧。
夫人看老爷也没有了先前在宅院的威仪,知道这次分土地对他的刺激,特殊是被带走后的经历,让老爷心灰意冷,似乎看到方家的没落,勤得去管一切的事情。
夫人没方法,见秋晖和修竹又回到了一起高兴的样子,她不知道该是否该跟着愉快,但如何应对当前的生活呢。
彩凤哭哭泣泣回到何家,母亲激将父亲到方家去讨个公平,放着明媒正娶的媳妇不要,硬要和一个乡下的大姑娘在一起。她真为姑爷的忤逆行动感到蒙受羞辱。但丈夫没有表态,她也只能饮泣吞声。
看的出来,丈夫是因为方文良的遭受而感到兔死狐悲,此刻他没有心情管女儿的婚姻问题,他一直思谋着怎么样躲过眼前这一场要命的风波。是的,方文良平时一贯杀人如麻周济穷人还落得个分土地住紧闭的下场,自己平时在县城作威作福,虽然逃跑到秀水镇里来面目全非装成穷人,但未必能躲过这一灾难。所以女儿是被迫离开方家也好,还是真的与女婿闹离婚,他都没有心思过问,只是看着院子里的开得妖娆的芍药淡淡地说,夫人看吧,这都是命,就事在人为吧!
但夫人切实气不过,想当初何家在县城那是响当当的名头,谁敢怠慢半分,恐怕早就有人下手给解气,而今时运不济,放弃了县城里的养尊处优,逃到镇里过平淡生活也就罢了,没想到女儿刚刚才嫁出去没几天,倒让方家给赶了回来。她问过女儿几次,女儿一字没有提及秋晖和方家老爷夫人对他的不好,只是说当初这个婚事就是撮合的,他们真的没有情绪,与其这样不如早些分辨。
只管这样,何家夫人还是吵着,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你总不能一直在何家呆下去。这让街坊街坊看了,岂不会嘲笑我们何家是缩头乌龟。
何夫人硬是死磨硬拽地拖着女儿回到了方家,一进门老管就回报了方家夫人杜美蕉。
在堂屋的客厅何夫人嚷着要少爷秋晖出往返话,方家夫人杜美蕉耐心地劝道,亲家母,难得你今天上门,我正打算等我们家老爷好些从前给您赔礼,没想到你先过来了。这也好,我们也好趁此机遇把话说透,彩凤当时在场,让她和秋晖离婚的主意,并不是我们方家出的,要说不妥那是农会茂发说的,咱们在这节骨眼上怕是有十二个但也不敢跟他去理论。我看这样吧,反正事情都挑明了,咱们也别藏着掖着,您看能不能退一步,让秋晖把田家湾的田修竹娶过来做个二房。这样咱们都能下来台。不知道亲家母意下如何?
何夫人瞧瞧女儿的表情,看到彩凤没有反对,便点了摇头。
可是何夫人又眨眨眼说,可你们得准许我,当初把秋晖姑爷和田姑娘叫来当场对面,只要他们许可我这个要求,我立刻就走再不会上门来实际。
少爷和修竹进来,修竹面对何夫人的眼光有些羞涩,但听了何夫人要秋晖理解长幼尊卑的安排,她也不免为彩凤的处境觉得不好意思,拿眼光瞄了一下彩凤,彩凤还和她来了个飞眼。
总算放心了,何夫人离开方家时,已经是星光满天。夏夜的蛙声起来了,宁静的秀水镇登时显得浮躁起来。
田修松自从在方家看了凤凰玉佩后浮想联翩,他有许多话要跟娘讲,岂非娘有什么事情瞒着他跟妹妹。
田家湾的夜色除了月亮要比秀水镇漂亮外,最美的是缭绕村落的团河,在夜色朦胧里就像覆盖在小村脖子上的轻纱,柔美,飘渺,舒缓。但今天田修松没有心情停下脚步欣赏。他巴不得快些见到娘,把一切困扰他的谜团解开。
方家大院刚刚把白天的干扰沉寂下来,老管忽然听到有人在敲门,一看是农会的茂发,他只好把茂发带进院里等着。
看看时光已经是子夜,他不好意思打搅老爷夫人休息,便来敲少爷的门。
门开了,是少奶奶何彩凤。
她问老管有什么事,老管说茂发有事。请少爷出来一下。
少爷和田姑娘可能在书房,你去找他吧。
老管上楼确当儿,茂发瞅瞅四处没人,看到少奶奶何彩凤刚才忘记关门便嗖地溜进屋内。
等老管从楼上把少爷叫下来,茂发已经回到了院子里。
少爷透过梧桐输下斑驳的月色见到茂发黝黑的脸膛,质问道,你究竟想怎么样?
还是老话,如果不把龙凤玉佩交出来,就得与何彩凤离婚,否则方家难逃此劫。
少爷真想冲上去把茂发劈头盖脸教训一下解解气,但为了方家的处境,他还是强忍了怒火。
茂发看看少爷的情绪,不敢恋战,转身消失在黑私下。
十三
娘听了儿子的话,突然像明白了什么似的跌坐在土炕上,她嚎啕大哭地呻吟,看来,方家老爷就是你的亲生父亲方文良,我听修竹告我说你们前几天把他押到山上了,真是作孽呀!
当母亲含着泪把自己的家世向儿子田修松讲述后,儿子在养父面前跪下,感激地说,感激爹多年的养育,我一定把你和亲生父亲一样对待!
此时忽然雷鸣电闪,下起了暴雨。雨丝像天空射出的投向大地的仇恨的连发箭,要把一切荡涤洗涤。

第三天何彩凤在收拾衣物时才发现凤凰玉佩不见了,他马上汇报了夫人老爷,老爷甭提有多生气了,直抱怨她为什么不照管好。
彩凤突然想起前两天夜里茂发的来访,肯定是她趁着我睡熟偷走了。
肯定是他,那个魔鬼,从前在我们方家干活,我没少接济他,他娶媳妇的钱,养儿子的钱,包括他赌输的钱都是我给他还上的,没想到他那么没良心,简直就是个疯狗!
土改运动更加深入了,田修松忙得不可开交,他早就想听妈的话拿着青龙玉佩去方家和亲生父亲相认,但忽然接到上头的密电说,阎锡山的残余势力又勾结汉奸要围剿秀水镇,损坏土改结果。
果然在那个夜里,明晃晃的火炮又攻破了秀水镇的安静,汉奸们在狗子军的炮火维护下,很快占据了镇里的制高点。
田修松看到人员伤亡太大,为了保存实力,下令不能一味抵抗,赶紧撤出,往山上退却。
此时敌人围住了镇里的中心地带,很快枪声消退。秀水镇又被敌人盘踞。
敌人在镇里大肆搜查农会成员,在镇里茶馆的楼上逮住了正和老板娘幽会的茂发,茂发从被窝里被提出来精打细算,吓得屁滚尿流。
一个汉奸把枪口对准茂发,茂发早吓得魂飞魄散,长 长 官 官,我全交代,我是被农会会长田修松逼得才加入的组织,只要留条性命,我全部交代!
在他的率领下,敌人包围了田家湾田修松的家。
当茂发假装敲门找田修松敲了好长时间不见动静后,一脚踹开街门,原来田家早已经是空屋一个,为首的姓何的主座一把将茂发的胳膊拉住,拿盒子枪对准了茂发的天灵盖。
茂发跪倒求饶,长 长 官 官,我真的不知道。看来是有人把田修松的父母亲接走了。他们肯定藏在方家。咱们现在去搜,一定可以找到。
看到姓何的长官把枪收回来,茂发才顾上擦擦脑门上被吓出的汗珠,踉蹒跚跄地在前边引路朝秀水镇而来。
十四
何掌柜听说儿子何星辰带着狗子军从临县打回秀水镇后,很快耀武扬威起来。他精神振奋,专门在自己家给儿子摆了布掸子宴席。可左等右等不见儿子回来。
当他听说儿子带着手下到方家去抓田家老两口时,自己也哼着小调摇着蒲扇来到方家宅院。
看到儿子的人马把方家宅院团团围住,他嘲笑地走上前,面对方文良和秋晖质问道,你们方家少爷不是想把我们家彩凤给休掉吗?我今天就是要看看这是谁的主意。
秋晖指指茂发,是他,他说要么把彩凤休掉嫁给田会长,要么拿出我家的龙凤玉佩。
茂发这时哪敢应承,赶紧推诿,那都是田会长的主意,他早就打上你祖传家宝贝的主意。
放屁,修竹回道。
茂发看看找不到言辞,不假思索地指指修竹道,他是田修松的妹妹,就是她把爹娘藏起来了。
何星辰叫手下把修竹押到他坐的太师椅跟前来,玩世不恭地审讯道,你究竟把两个老人藏在哪里了。
他们早跟着我哥上山了!
不可能,他没有这样快的转移速度。
他不仅有这样快的转移速度,而且有马上反攻回来的速度,你们就等着束手就擒吧,说完正气凛然地朝天空大笑道。
田修竹的笑声,反而叫何星辰不寒而栗。
何彩凤朝哥哥走过来劝解道,你抓你的八路军得了,他们的父母是无辜的,他们也不懂什么革命主义,我看还是到此为止吧。
茂发为了显示对何星辰的赤胆忠心,制止道,不行,如果不赶尽杀绝,就会留下后患!
搜,何星辰下达了命令。
汉奸们进去搜查后,何掌柜又自豪地说,方家老爷夫人你们说说我家彩凤哪一点配不上你家少爷,如果然得不想要我们家女儿,今天我们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他带走。
挺好的,以前的事怎么就不提了,当前好好待她就是了。方家夫人杜美蕉回答道。
不行,如果让彩凤留在方家,就必须把这个田家姑娘赶走,我们家彩凤是明媒正娶,她这样偷偷摸摸呆在方家算什么事情。
今天必须把她赶出方家大院!何夫人强调。
看到老爷夫人秋晖为难的样子,修竹果断地站出来回答,好的,如果我离开方家,能够换方家保险的话,我准许。
秋晖过来拉修竹,你怎么这样傻,他们的话能算数吗?!
姐夫,只有你让身边这个狐狸精滚蛋的话,我这个小舅子的话当然算数。
秋晖是担忧上一次父亲被农会带走留下的阴影,可这样处理太亏待修竹,正当他前后思量时,修竹大步向楼上走去,我去收拾一下,她甩下一句话决然毅然断然地上了耧。
何星辰坐视不救假慈悲地说,不着急,只要你在明天天亮之后离开方家就行,我何某还是讲人情的,怎么也得给我姐夫一个面子,让你和她今完再诉诉衷肠道个别。
那我就失陪了。秋晖苦怨地说完也跟着田修竹上了楼。
在屋子里搜查的汉奸出来了,他们连田家老两口的影子也没有找到,垂头丧气地回到院子里向何星辰汇报。
茂发还是以为方家的宅院疑云密布,在何星辰的跟前耳语了几句,但何星辰没有再偏听他的话,挥挥手示意大家,撤!
茂发扶持着何掌柜出了宅院,彩凤本来想和父亲道个别,但看看公公婆婆横眉冷对的表情,只好搀扶着婆婆回了堂屋。
十五

儿子何星辰的部队打回来了,为了显示何家的富有,何掌柜第二天就给方家打发过十几个丫头家丁,说是给女儿何彩凤配的,贵为方家少奶奶,就得有点大户人家的派头。方文良想让秋晖和老管赶走,但又恐怕惹恼了何星辰,也像一批没有来得及撤走的农会成员一样死于非命,汉奸已经在秀水镇枪决了二十个农会骨干,不必要在这个问题上与他们作对,也就默认了下来。
当天夜里,夜深人静后,方文良带着修竹和老管打着灯笼下了院子里的地窖,在储藏室的银箱后,他让老管给白丽春和老田两口翻开食盒,修竹赶紧给娘把饭端过来。
白丽春感激地谢道,多谢方老爷的救命之恩,我和老田将永记不望。
都说些啥,好歹我们夫妻一年,青梅竹马,快把饭吃了,让老管带你们坐城里秋晖印染厂的送货车分开,万一明天何星辰带汉奸来搜查,咱们方家上下都脱不了干系。
咱们的儿子修松好样的,他走时派人给我送了封密信,首先认了我这个父亲,第二方面说他的部队要跟随团部去解放临县,要我务必将你们俩想法营救,否则何星辰的汉奸武装就会把你们活捉作为人质,到时候就会打乱他们的作战打算。此次退却秀水镇,有两个斟酌,一个为的是大兵合围,一举将临县城解放,另一个也是佯装溃退诈骗敌人深入等重兵聚齐瓮中捉鳖。
第二天,当茂发带着汉奸又来方家大院搜查时,白丽春和老田早就在子夜乘坐印染厂的送货车到达榆树城暗藏在了印染厂的库房。茂发虽然地上地下掘地三尺也没有找到茂白丽春和老田两口子的人影。
何星辰气急败坏让茂发查看修竹是否离开了方家。终于在厨房的下人们中找到了化装的修竹。
他们将修竹带到何星辰面前,他质问,不是让你今天早上就离开方家,为什么没有走?
我不敢离开,我怕你们在方家宅院外埋伏,我一出门你们就把我抓起来。
我们有那么卑鄙吗?他把修竹的长辫子扯住赌气地吼道。
你们在宅院上上下下都搜了,并没有找到我父母,难道非要把我逼走才能平息你们的恼恨!
那当然,你知道你哥哥田修松犯下多大的滔天罪行,我们何家在榆树城里的五百亩水地都是在他手里分给穷光蛋的,我父亲逃到秀水镇本来指望能逃过灾害,没想到又被他查出来,列入下一步分浮财的重点对象,你说我们之间没有情天孽海吗?
那你今天究竟想怎么样?
昨天让你走,是我大度了一点,今天老子懊悔了,必须把你抓起来作为人质,到山上逼你哥哥出来。
修竹听了何星辰的话,哈哈大笑,看来我决议今天留下来是正确的,走也是被捕,留也是被捕,犯得着跟你们废话吗。只是我有几句话要跟你姐夫说,说完你们就可以带我走。
修竹沉着地来到秋晖跟前耳语了几句,然后朝汉奸方向大步走过来。
秋晖和方家上下的人焦急地看着修竹,忽然修竹一个箭步,跑到莲花池塘前,一个纵身跃入了田田的莲叶间。
何星辰恼羞成怒,举起手枪就是一枪,茂发等汉奸瞄准落水的涟漪,扣动扳机,又是一梭子射击。
就在此时,冲锋号吹响了,田修松带着部队冲进了方家宅院。何星辰谈虎色变看看大势不好无心恋战指挥汉奸们从后门冲锋陷阵。
本来秋晖早已安排水性很好的下人五小在莲花池汤中暗藏,等修竹一落水,便把他营救到池塘的南面假山后面。
修竹从沉沉睡梦中醒来,已经是第三天上午。
她第一眼看到的是秋晖,第一句问话是,我爹我娘在哪里,我想见他们?
你还是躺着养伤吧,你知道你跳入池塘,要不是有五小护着,会受多大的伤,只管如此还把脑袋碰伤了。刚才我才打发你爹娘去休息,他们在你跟前已经守了两夜了。
怎么不见我哥呢,何星辰等汉奸落网了,茂发投降了,今天是何星辰、茂发等汉奸的公然处决大会,他忙着主持。
我要去亲自看看狗汉奸的下场!
不行,你还是躺着吧?
你真的不想和我一起去?
那好,秋晖扶着他出去了。
十六

秀水镇干河滩,田修松和解放临县的夏团长带领农会和解放军兵士整齐地列队,准备召开现场汉奸审讯大会。
何星辰、茂发等汉奸被五花大绑押上土台上,田修松宣读榆树县政府和秀水镇农会对汉奸的处决决定,台下的民众拍案而起高举拳头纷纷响应政府的决定。
夏团长正要下令解放军将何星辰、茂发等汉奸拉到河滩执行枪决,忽然茂发声嘶力竭地高喊,冤 枉 冤 枉,我是被田修松会长陷害的,他想杀人灭口!请夏团长明查!
你有什么证据,快讲,如果污蔑农会引导,罪加一等!夏团长刚正不阿地回答。
好,共产党素来将捕风捉影,我掌握着田修松会长的秘密,他怕我戳穿,便想对我下毒手!
你在何星辰带领汉奸返回秀水镇屠杀农会骨干期间做了多大伤天害理的事情,还想公开诬陷身为县政府和镇农会的领导,你到底敢不敢当场说出证据来,如果你想打算逃过人民的处罚,就嫁祸于人,咱们不仅不会同情你,相反还要在汉奸的罪名上再加一个诬陷罪,说!
茂发本来想要求夏团长单独汇报田修松的情况,看看夏团长一身正气便开了腔,我有田修松会长的三条罪状,一是他贪婪何彩凤的美貌,想霸娶何彩凤为妻,便蛊惑我以勒索方家玉佩为由上门逼迫要么让秋晖少爷和何彩凤离婚,要么交出玉佩。可等我趁机把玉佩偷出,他又以农会保护文物为由将凤凰玉佩据为己有。二是当后来他得知方文良是他的生父后,便以权谋私,放过对方文良的处理,将方文良送回了方家。三是方家的地窖里现在仍储存大量的钱财,现在就要发展罚没家产了,方文良在榆树城里有印染厂,在镇里藏着钱财,他是货真价实的大财主,为什么就因为他是田修松会长的生父就免于批斗呢,我当了汉奸犯下的罪行不可饶恕,可田修松会长执行政策徇私舞弊,就没有毛病,他生父方文良欺压剥削百姓,土改刚开始,他为了躲避被斗,裁减下人,还逼迫我下跪才发给我的血汗钱,他欺负百姓恶贯满盈就能逃过公民政府的处分,请夏团长明鉴!
本来就要押赴刑场执行枪决了,茂发这么一闹,反倒让夏团长没有了主意,他注视了一下田修松的反应,他明白田修松此时有一百张嘴也难以洗清泼来的污水,夏团长只能宣布将何星辰等汉奸就地正法,但鉴于茂发揭露的是共产党领导田修松的罪状,只好暂缓对他的处决,把茂发押回了镇里的监狱连续接受审判,作为田修松问题的证人被关押起来。
尽管现场的老百姓都纷纭高喊茂发是怕死血口喷人,秋晖甚至想冲上前去把茂发一脚踹死,可有解放军坚持着现场的秩序,他只能几次握紧拳头又匆匆在修竹的奉劝下松开。方文良和夫人杜美蕉也回到了秀水镇。方文良站在人群动听到茂发丧心病狂的打救就更是气忿,本来他当时是同情茂发的家景在工资之外又给他加了赏钱,倒让他反咬一口,本来茂发被迫下跪他和夫人不愿领受才上前拉起,反而让他倒打一耙。本来自己一向行善积德杀人如麻,却让茂发说成恶贯满盈,本来本人是把财产藏起来免于汉奸的侵略,等农会军队打回来再交给农会分给穷人,反而让茂发说成囤积居奇。他气的当场吐了几口血,在夫人的搀扶下赶紧回去看医生。田修松自己被恶狗乱咬不说,父亲又被气得咳了血,他心里十分抵触,但又不能发生,几顿饭都没心思吃,人马上瘦下去一圈。
夏团长当时在审判现场就下令解放军和农会的人将方家的大院掌握,果然在地窖搜查出了五个银箱,但每个银箱开盖后都有一张方文良亲笔书写的捐献给政府的尺幅,私藏财产的罪名造作不存在。从镇里老百姓的笔供也表明了他是一个行侠仗义的大善人,恶霸的罪名也纯属诬陷。除了恢复方文良的名誉外,政府还给他授予进步人士开明乡绅的匾额挂在方家门楣。方文良细雪了冤情,身子徐徐好起来,但大儿子田修松的案子没有结果,他还是高兴不起来。
对田修松的考察也进入了攻坚阶段,因为跟着方文良问题的水落石出,田修松会长履行政策徇私舞弊袒护生父的问题也就九霄云外。何彩凤妻子找夏团长和农会领导反映田修松只是在当初榆树县城解放时到何家征粮与她有过莫逆之交,说田修松对自己有好感她否定,可栽赃陷害田修松贪心她的美貌,想霸娶她为妻,纯粹是茂发想勒索方家玉佩,贪图不义之财,才以此为由上门逼迫,假借田修松会长的命令要么让秋晖少爷和何彩凤离婚,要么交出玉佩。趁老管上楼叫秋晖我没有管好房门趁机溜进将凤凰玉佩偷走,有茂发当时走得急丢在房间里的会员证号为证。
霸娶何彩凤的罪名不成立,接下来的疑点就是茂发偷走的凤凰玉佩是怎么到了田修松手上的。
方家打杂的五小出证说,那天他从池塘中救起跳水的修竹,晚上正陪着田修竹照看修竹,忽然茂发闯进门跪在地上拿出凤凰玉佩说,这是方家的玉佩,我交给你,求你饶我不去世,下辈子给你当牛做马,我都愿意!
田修松拿起了凤凰玉佩,说他要转交方文良,本来玉佩就是方家的传世宝贝,是秋晖和何彩凤结婚的订婚礼物,他要亲自交给方家。
为什么田修松至今没有交给方家呢?
这个,我就不清晰了?五小回答。
田修松的警卫也来举证,我想起来了,当时田修松会长和您带领
人马去抓何星辰逃兵,他嘱托我一定把凤凰玉佩先保存好,等仗打完了再交给方家。活捉了何星辰后马上接着召开审判大会,我也忘了提醒会长了,这件事情有我的做人。我乐意承担一部分义务!还有当时茂发把方文良抓到山上后,田修松会长正好带着我回田家湾,回来会长获悉茂发做事激进后,亲自和我将方文良送回的方家。当时他还根本不知道方文良是他的生父,所以什么以权谋私,放过对方文良的处理,纯洁是造谣中伤!
好了,你可以走了。夏团长如释重负,他此刻才明白原来这都是茂发的诬告。差一点上了坏人的离间计,冤枉了田修松同志,他要亲自代表专案组写一封汇报成果去向组织上反映,尽快恢复田修松的名声和工作。
十七
组织上很快下达了文件,夏团长亲自组织召开了关于田修松恢复声誉和工作的专题会议。
在这个会后,组织上把凤凰玉佩交给了方文良,方文良则把玉佩带在了儿媳何彩凤脖子上。大家看到物归原主,心里好不高兴。
第二天,农会按照政府的决定将汉奸无赖茂发公开处决,这个大快人心的事件,让秀水镇的老百姓高兴了好几天。
接下来在田修松和夏团长的领导下,秀水镇掀开了继分土地之后的分浮财斗争。
田修松觉得打铁还得本身硬,他首先动员生父方文良将亲家何掌柜给安排的十几个雇工即时打发掉,方文良早就想打发,又碍于儿媳何彩凤的面子,听了儿子田修松的劝告,决然决然辞掉了雇工,而且又额定在工资之外给他们分了酬金。
之后方文良又动员生父和秋晖将城里的印染厂交给政府,生父和秋晖慨然应允,再次受到政府的褒奖。
而何掌柜却因为在解放榆树城的过程抗拒政府征粮,将城里的田地家产变卖,然后将巨额的钱财隐藏在秀水镇的山里,拒不接受土改政策,直至农会职员在山里找到钱财分给穷苦百姓,还金石之盟口称逃到台湾的大儿子有一天反攻大陆为他报复。终极被农会抓了起来。
原来按照田修松和夏团长的意思把何掌柜的财产分了也就罢了,但被斗争的火焰点燃的穷苦百姓却喊着口号硬是要把何掌柜抓到街上批斗,一辈子没有受过气的何掌柜便向拉他游街的农会会员白眼后发泄怒气,钱财都分了,你们还想咋,没有想到你们这些草圪节给翻了天。
五小也在考核田修松的过程中立功加入农会,本来是想起他父亲在县城给何掌柜打了半辈子长工遭遇何掌柜欺负剥削的历史,想起那时父亲过年回家还拿不到工钱,只能向何掌柜磕头借几个小钱买些年货的惨淡境况,仇恨从心头陡然升起,一枪托将反箭着手的何掌柜潦倒在地。
围观的老百姓纷纷喊出心底的怨气,他盘剥了穷人一辈子,他儿子又打死了三十几名农会会员和无辜百姓,把他推进前面的废旧煤窑筒子!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五小的额头上青筋暴突,太阳穴在夏日的骄阳下通通通跳得血液沸腾,他在一伙蜂拥而上的干部的配合下,将何掌柜押着带到了废旧煤窑筒子前!
早已吓得屁滚尿流的何掌柜这时瘫软在地上,连磕头求饶的声气也没了,像经霜的柿子一样颓唐落寞。
这时被何星辰处决的福保的妻子也冲到跟前,声嘶力竭地喊着,把他推下去,为死去的农会会员报复。
无数双手伸过来无数条腿伸过来,何掌柜像被一张拉满的弯弓伸出去的箭,又像使劲投出去的沙包,通地一声掉入废旧煤窑筒子。
还觉得不解气,愤怒的大众又捡起附近的石头投进了废旧煤窑筒子。
直听到哎呀一声,何掌柜在筒子底呻吟了一下。而后就是死一般的静谧。
等到田修竹和夏团长赶到废旧煤窑筒子前,何掌柜早已断了气。
他严肃地按照制度下了五小的枪,给当时在场的农会会员记了处分,并全部关起来进行检讨。
尽管没有眼见弟弟何星辰的枪决和父亲的落井身亡,但何彩凤被越烧越旺的奋斗之火吓蒙了,披头散发地终日在秀水镇的石头巷子里像幽灵一样游荡。手里拿着方家的传世宝贝凤凰玉佩在太阳底下痴呆地看着,哭一阵笑一阵,像秀水河上没有目标的风一样到处乱转。最后神秘地消失了,人们不知道她究竟去了哪里。
秋晖和修竹在夏团长的证婚下在政府登记结婚,准备择个良辰摆个宴席,一来庆贺一下土改的胜利,二来庆贺一下方家良久以来未曾有过的安静和祥和。
秋晖结婚那天,秀水镇的穷苦百姓都来了,夏团长正筹备主持结婚仪式,可看不见田修松前来心田着急,但看着热情喜庆的气氛又不愿扫大家的兴。
只好在陪着方文良老人转着席喝过汾酒后,回到堂屋安排人去找田修松。
农会的成员和士兵们最后在田家湾的田家找到了田修松,在土屋的土炕旁,白丽春和老田坐在凳子上,身后是供奉的祖宗牌位,何彩凤和田修松跪在他俩眼前,何彩凤一只手里把玩着凤凰玉佩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看上去明显得比前一阵平静了良多,田修松佩戴着青龙玉佩幸福地拉着何彩凤的另一只手。
龙凤玉佩在土屋不算晶莹的光辉中闪射着迷离的光泽,分离了二十多年的一双玉佩终于又回到了一起。

作者简介
葛海林,笔名飙柯、海雨,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山西省作协会员,平定县作协主席,毕业于北京电影学院编剧专业。诗歌、散文、小说散见于加拿大《北美枫》《中国散文家》《散文诗世界》《山西日报》《三晋都市报》《太原日报》《山西作家通讯》《丽江日报》《科技信息报》《中国诗歌在线》《阳泉日报》《阳泉晚报》《娘子关》等文学报刊百余万字。曾由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报告文学《东升》;由作家出版社出版长篇小说专著《地火》;2009年1月15日山西作协《黄河》杂志社专门在阳泉召开了长篇小说《地火》研讨会。诗歌曾获1993年全国青年短诗大赛佳作奖。入选 世界华语诗歌大展 ,2009年底被《中国诗歌在线》期刊评为2009年度中国诗人。 赞
(散文编辑:江南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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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裡 伊格爾頓



頭頂上可能是蓮花吧,開得那麼文雅純凈,修竹這時才從驚嚇中悔過神來,她幾次掙紮著試圖從深水中浮出,但她已經渾身上下沒有一絲力氣,隻感覺身體沉重得像灌瞭鉛的皮囊,直往湖底裡墜。
這時她才感覺到自己的脆弱,覺得秋暉少爺說得不錯,自己早就該多運動,比如跟少爺學學騎馬放風箏,或者爬山漫步等。然而說什麼都遲瞭,反正自己的身體一向比較羸弱。這樣想的時候,他就特別羨慕蓮花,蓮花多高雅,看起來也很單薄,可人傢適應性多強,在泥潭裡生根發芽,在水中盛開迷人的花朵,至於秋暉少爺說的什麼出淤泥而不染,盡管準確意思她也弄不明白,總之是講詩人對蓮花出生貧賤而氣質高貴的贊美。所以她自從聽秋暉少爺給她講瞭那首詩後,就特別留心方傢花園的蓮花,春天時的田田蓮葉,夏日裡的朦朦朧朧,秋光中的羞澀娉婷,嚴冬裡的枯枝敗葉。
想到蓮花的姹紫嫣紅,他就有點為昨天夜裡對少爺給他出的主意點瞭頭而後悔,盡管秋暉說他安排好瞭傢丁五小在池塘南邊潛伏著,一等自己跳如池塘,便會潛水過來把她救上南邊的假山後,可她還是有些害怕。
修竹隻記得自己為瞭不讓何星辰和茂發他們捉住,做瞭漢奸們要挾哥哥修松的人質,绝不猶豫地就從自己平時和秋暉少爺賞月的花圃後的漢白玉欄桿上躍入瞭湖水中,在明晃晃的水中隱隱約約聽到秋暉少爺破著嗓門高喊救人,之後就什麼也聽不到瞭。
懵懵懂懂中過瞭好長時間,感覺自己好像被什麼托舉著從湖水中的溫軟水草和斑斑駁駁的光明中往回升,像在縹緲的太空被仙人挽著手散步一樣腳步輕盈,又好像喝醉瞭的詩人在寫朦朧的詩,也如同野馬在無垠的草場上悠然灑脫的馳騁,經過漫長的過程,自己的眼睛漸漸可以看到頭上的天光越來越亮,甚至能聞到撲鼻的蓮花香味在彌漫,聽到鸚鵡和畫眉的叫聲,之後就在影影綽綽中看到瞭一張張熟悉的面貌,身體也恢復瞭繁重和酸困,好像手指被什麼劃破後的痛苦悲伤,腦袋也悶脹得要命,耳朵仿佛被棉花堵上什麼聲音也含混得俨然離得很遠。身體成瞭平時食盤中的醉蝦,渾身無力四肢發麻。
修竹就這樣在夢境中昏睡瞭三天三夜,終於在第四天早上粉嘟嘟的蓮花剛剛含露乍開的時候醒來瞭。
醒來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秋暉少爺發腫的一張國字臉,才二十多的一張英俊白凈的臉上,一對蠶眉橫臥在水一樣明澈的眼睛上,眼袋發黑,好像時間長瞭沒有休息好的樣子,寬厚的嘴唇吐露著誠懇和熱情,粗矮的脖子和結實的身板彰顯著少有的執著和耐力,身上穿的寬松褂子傳送來男子漢別有的體香。
修竹看到秋暉少爺正在吩咐丫頭晴月煎藥的認真樣子,不由得臉上浮現出幸福的笑容。
秋暉說,你醒瞭就好瞭,今天是大漢奸何星辰和茂發公審的日子。你應該起來我們一起去看看。
真的!修竹不知從哪裡來的力气,答應著努力掙紮要坐起來,秋暉趕緊扶他起來換瞭衣服往外走。
一路上修竹定定地註視著秋暉,幾年來經歷的滄桑風雨在她的心底翻騰著,那份記憶清楚而又隐约,幸福而又沉重,甜美而又苦澀,讓他不忍忘記又覺得不想提起,不敢面對。
修竹從田傢灣來到秀水河鎮那會兒隻有十六歲,一張鵝蛋形的臉盤上鼻子活象一隻玲瓏的山包一樣,眉宇間透著聰慧和純潔,一對水晶一樣的眼珠滴溜溜轉動,恍如有無窮的心眼在歡跳。一條長而黑得油亮的辮子從肩頭一前一後地甩著,充满著青春的朝氣和活气。苗條的身段在端莊的小碎步驅使下,隆起的胸脯一跳一跳,別有一種秀气可人的風姿。
那年秋暉少爺大學畢業剛剛被方老爺從上海叫回來接收傢業,偌大的秀水河鎮上便有瞭許多關於方傢少掌櫃風流倜儻的傳說。修竹記得那時候縣城剛剛解放,父親帶著她到城裡看熱鬧,結果被熙熙攘攘的人群沖散,眼看天晚瞭,自己一個小姑娘傢正發愁找不到父親在哪裡住宿,秋天的風吹到她單薄的衣衫上,她不由得瑟瑟發抖,往城核心的冷巷裡鉆。
看到巷子前方一個豪華的大院院墻外有個避風的墻垛正好是廚房的出渣口,她便想躲到哪裡驅驅寒,忽然從院子裡沖出一隻兇惡的大黃狗向他猛撲過來。她被黃狗張開的血盆大口驚呆瞭,一下子嚇得六神無主高喊救人。
在匡匡的狗吠聲中,一個青年正從巷子外騎著自行車過來,看到狗就要咬傷姑娘瞭,趕緊加快騎行,猛喝一聲,到瞭近前,那狗好像看到瞭主人,乖順地停下撲咬,跑到青年的車跟前用舌頭拱著青年的身體撒歡。青年顧不上和狗玩,跳下車扶起修竹,關切地問,咬傷瞭沒有,對不起,這個狗是看院的傢人養的,讓你受驚瞭!
修竹站直後,從驚嚇中蘇醒過來,看看青年,感激地回答,謝謝你救瞭我,你是?
站在一旁的一位老人趕緊解釋,姑娘,這是我們方傢少爺,還不快謝過瞭。
人傢已經表现感謝瞭,憑白無故讓人傢一個姑娘傢受瞭如此大的驚嚇,你們還讓人傢謝我,幸虧沒有咬傷人傢,否則你們就闖禍瞭,還不快召唤人傢進公司辦公室坐坐。
修竹本來想走,可看看天气已經逐漸暗瞭下來,反正找不到父親,自己隻裝著幾個小錢不夠住店的費用,少爺又是個善意腸的人,便跟著他們到瞭辦公室。
少爺安排手下為她沏瞭一杯紅茶,手下端來退出去瞭,辦公室隻留下他們兩個人。
少爺端详瞭她的嬌媚臉蛋問,薄暮瞭你怎麼不回傢,一個人在巷子裡轉悠,當修竹著急地跟少爺訴說瞭她和父親來城裡觀看縣城解放的街頭大遊行被擁擠的人流沖散後,少爺耐心地抚慰她,反正今天晚上你也找不到你父親瞭,先在我這裡寄宿一晚,等明天我安排人到城裡的各傢旅店找找看你父親住下沒有,找不到就直接安排人把你送回田傢灣。
修竹聽瞭少爺的部署,心也放輕松瞭。這時她才顧上註意少爺的長相。少爺白净的臉上戴著一副近視眼鏡,長長的睫毛下是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合體的中山裝勾画出陽剛的身段,修長的體型奔放著一顆善解人意的心。她不禁在心頭湧上一種無可名狀的復雜情愫。
第二天一大早修竹起來後,剛推門到瞭院子,就見少爺也早早起來瞭在院子裡晨練舞劍。
修竹禮貌地和少爺答瞭話,少爺安排人給她端來早餐。他草草吃瞭,著急去找父親,就來到院子裡和少爺辭行。
少爺聽下舞劍笑笑,你是怕我扣住你的人吧?我不是昨天晚上說好的,讓我的手下先到各個旅店找找,看來你怕你父親著急,好的,等我吃瞭早餐,一起和你去找。
見少爺如此熱情,修竹也不好潑涼水,順從地點點頭。
吃飯間,少爺一邊和她扯閑話,一邊不由自主地註視她的臉龐,她的碎花佈夾襖,梳理得井井有條的頭發上的蝴蝶結,娇嫩的皮膚,磁性的口音,這些都讓他覺得新鮮可愛,絕對是城裡女孩子身上難以找到的。
少爺對自己的失態被她發現,修竹不好意思地臉蛋上浮上瞭羞赧的紅雲。
之後少爺帶著她終於在凑近中午時,在紅旗旅店找到瞭父親。父親看到女兒被人帶著找到他,不由得表示感激。當聽說方傢少爺不僅救瞭女兒免受狗的撲咬,而且留女兒住宿,幫助女兒尋找親人後感動得連連誇獎少爺是菩薩心腸,好人有好報。


半年後,修竹娘得瞭肺癆病,沒錢看病,這可急壞瞭修竹和她爹,四處向親朋好友籌借看病的錢,也隻籌集到寥寥幾個小錢。本來就寡言的爹被病魔和債務壓得越發木納瞭。
為娘看病已經向街坊鄰居借瞭不少債務,到哪裡去籌集為母親看病的錢呢,修竹也變得愁眉不展。
突然她想到瞭方傢少爺,他是個熱心腸的人,能不能找他借些錢呢?可是馬上她又覺得分歧適,人傢是秀水河鎮上的名門望族的少爺,怎麼能關註咱田傢灣小山村一個一般老百姓的疾苦呢?可她思來想去又想不出別的方法,這一夜她徹底失眠瞭,望著窗外寂寥夜空中的严寒月色,不禁為貧苦傢庭的禍不單行深感悲傷。
爹也覺察出女兒輾轉反側沒有入睡,幹脆坐起來點著瞭旱煙和被病痛折磨的母親嘮嗑。
修竹透過蒙朧的月色看到爹一張飽經風霜的絳紫色的臉上車轍一樣深深的皺紋和娘靜靜地躺在蘭花花佈做的枕頭上淒清落寞的神情,不由得也披瞭顯得陳舊的百合花被子坐起來,自言自語地說,我有辦法瞭!
爹浑厚地瞅瞅幽微的光線中從炕頭兀自坐起來的女兒,這丫頭,該不會是殺意怔吧,伸過粗糙的手來摸女兒的額頭。
我要去秀水河鎮找方傢大少爺,修竹決絕地說著,把爹的手從額頭上推開握到瞭自己的手掌裡。
那怎麼行,人傢是富傢少爺,能瞧得起咱們寒門百姓?閨女就不要發燒說胡話瞭。接著傳來母親的幹咳,爹隻好在炕頭上磕滅瞭煙袋鍋子。
你沒有見過方傢大少爺,那人和別的富傢后辈不一樣,他不玲珑咱窮人,我爹見過他,他是個好人,對瞭,爹你說他是菩薩心腸,或許人傢願意幫助怎麼呢。
也是,要是人傢肯施善,桂茹,你不就有救瞭,你要好起來,咱們田傢不就躲過這場劫瞭。你得好起來等到青松從西藏前線回來。爹默許瞭女兒的想法。

第二每天剛麻麻亮,修竹就由爹陪著到瞭城裡的方傢染坊,看門的老頭子說,不巧,少爺剛剛被老爺叫回瞭秀水鎮的方傢宅院,聽說今天有媒婆給少爺介紹瞭對象要相對象。
這可急壞瞭修竹和爹,他們不知該怎麼辦,是掉頭去秀水鎮的方傢宅院,還是回田傢灣呢?
修竹擔心娘的病不趕緊看,怕是捱不過春節瞭,就勸父親直奔秀水鎮的方傢宅院。

仲春二,龍抬頭。秀水鎮的方傢宅院沐浴在晴好的暖陽中。老爺方文良坐在正房的中堂前搓著把玩手裡的楠木佛珠,眼睛透過老花鏡再透過門楣上掛的竹條簾子不停地瞅瞅院落,還時不時地督促坐在右邊的夫人林玉茹起身去看看是不是牙婆劉媽來瞭。
林玉茹恶感地叨嘮,文良,你今天是怎麼瞭,已經催我五遍瞭,劉媽要來瞭,護院的老管就帶來瞭,犯得著我們著急,你剛剛喝瞭吳醫生開的下火中藥,警惕再上火。
方文良回道,唉,為瞭應對馬上就要到來的土改風暴,咱們不是把下人都打發掉瞭嗎?我是擔心老管耳聾眼花,有人敲門也聽不到。
好瞭,好瞭,我出去看看還不成!
夫人起身出去的時候,驚飛瞭屋簷下的鴿子,鴿子群打瞭個旋飛到空中。惹得院子裡魚塘中的錦鯉也高低亂竄。
方文良出來看看驚慌失措的錦鯉,不由得想到自己。其實自己的命運就像面前被鴿子驚飛的錦鯉一樣,錦鯉和鴿子其實自身沒什麼相幹,可由於在一個環境下生存,難免會城門失火殃及池魚。聯想到前幾日已經參加八路軍的女兒方春茗托人捎給他的信,他就感到漸漸逼近的土改運動的沉重。
盡管捫心自問他和夫人在秀水鎮一向樂善好施周濟天下,可富貴幾十年,難保不會得罪下人。因此他聽瞭女兒的規勸,除瞭給原先雇傭的30多個下人開足工錢,又額外給瞭他們辛苦這些年的補償。
盡管下人們都推辭說平時傢裡有瞭災呀難的老爺都古道熱腸傾囊相助,不能要老爺的補償金,那樣就對不住良心。可方文良還是囑托夫人一個個地把補償金於是塞進他們的行囊或者衣兜裡。有的下人甚至感動得給老爺要下跪,老爺趕緊走近來拉他們。
盡管這樣,還是有一個叫茂發的在廚房打雜的年輕人撲通一聲跪倒在老爺跟前。方文良慌亂地過來拉起他,你怎麼能這樣,這些錢都是你們應該拿的,客氣啥,快回傢吧。茂發和大傢眼裡含著熱淚倒著身瞅瞅老爺夫人戀戀不舍地離開瞭方傢宅院。
聽鎮裡的幾個富傢老爺說,八路軍已經在縣裡開會瞭,專門安排瞭土改工作。要各鎮各村成立農會,立即掀起土改热潮,首先要把地主的土地分給窮人,其次要 挖浮財 ,進行算帐。方文良聽說後,幾日裡茶飯不思,就上瞭胃火。盡管夫人也說咱們抗日時為軍政府捐過錢糧,解放時為榆樹城貢獻過擔架,還出錢為八路軍買過醫救傷員的藥品,並且組織傢眷下人為八路軍送鞋送綠豆湯,而且身為秀水鎮的商會首領,他還積極號召大傢支撑八路軍攻打盤踞在縣城的蔣閆匪軍,更為感人的是有些地主夫人忌恨他支持共產黨的部隊,還乘月黑風高之夜纵火點著瞭他們傢的糧倉,為瞭保住糧倉他帶領下人滅火,冒著危險硬是將一半的糧食搶救出來,並隻留下一小局部,將大部分糧食捐獻到瞭攻打縣城的八路軍手裡。為此他還被政府授予開明鄉紳。可這些能夠保證自己在這場鬥爭中免受災難嗎?所以他急著讓夫人找到本来在自己傢當傭人的劉媽,請她給兒子物色個好人傢,才幾天,劉媽就說好瞭縣城剛搬來的富戶何傢的千金何彩鳳,今天劉媽就要帶著秋暉去何傢相親,他本來應該高興,可看著池塘中的錦鯉聯想到福兇難卜的傢道不禁得黯然神傷。
夫人帶著一個老伯和小姐走近,他從浮想中拉回現實,覺察到自己的神色,他趕緊回到堂屋擦瞭把臉。
夫人進來說,來的人是兒子秋暉的朋友和她爹,他們找兒子有事。
方文良不由得緊張起來,該不會是兒子在外邊沾花惹草,讓人傢父女倆找上門來吧。一邊心裡打鼓,一邊要夫人禮貌地邀請人傢進來說事。
修竹和父親躡手躡腳地走進堂屋,拘謹地站不是,坐不是,方文良和夫人幾次擺手示意他們落座,他們才不好心思地态度严肃下來。
修竹環顧瞭一下方傢堂屋的陳設,更加不做作起來,開始後悔不該唐突地來秀水鎮方傢。可是既然來瞭,就得開口,但是看不到少爺秋暉,她和父親怎麼好意思跟素不相識的方傢老爺和夫人說呢。
夫人玉茹註視瞭一下修竹姣好的面容,以溫和的口氣問道,姑娘,你和秋暉是怎麼認識的?
修竹就將在縣城看慶祝解放街頭遊行自己如何與父親走散,秋暉又如何幫助自己找到父親的經過一一贯夫人陳述,夫人和老爺聽瞭才頓時如釋重負。
老爺還是覺得其中有蹊蹺,便認真地盤問,姑娘,你今天來找我們傢秋暉,有什麼主要的事吧?
修竹看看父親,望望夫人,半吐半吞。轉而問道,請問夫人,少爺今天不在傢嗎?
夫人答复,秋暉一早出去騎車瞭,我也等著他回來,還有重要的事處理。然後以鼓勵的口气道,你有什麼事就說吧,姑娘,我和老爺都是通情達理的人,你盡管放心說。
夫人越是這樣温和,修竹便越是緊張,她還是難以啟齒。
父親是隧道的莊稼人,看到女兒的窘態,便直說瞭,老爺,夫人,修竹她娘得瞭肺癆急需醫治,我們今天來找少爺,就是想借些看病的錢。說完無奈地搖搖頭。
方文良一聽不是兒子闖禍,便滿口承諾,沒有問題,既然你女兒是秋暉的友人,我們就該奔走。你說,兄弟,有五百塊錢行不行?
當然行,我們該怎麼樣感謝你們的大恩大德!說完她和女兒一起跪倒瞭。
老爺讓夫人毫不容易把修竹和她爹拉起來剛做好,這時護院的老管進瞭門,在老爺耳邊耳語瞭幾句出去瞭。
老爺慈爱地吩咐夫人去給他們取錢,自己出去接待媒婆劉媽。
修竹定定地註視瞭老爺的臉,氣宇軒昂,眉清目秀,她似乎看出秋暉的長相和气良就跟瞭老爺,簡直像極瞭。
正在這樣想的時候,修竹聽到瞭院子裡傳來秋暉少爺洪厚富有磁性的說話聲。
修竹站起來透過窗戶玻璃看到少爺剛把自行車停好,就被老爺叫到瞭另外一個屋子。修竹心裡不免湧起淡淡的哀傷,老爺該不會反對他們見面吧!
她看著父親把錢裝好,,還沒等她來得及問夫人,夫人就委婉地說,少爺今天要去相親,我們就不留你們吃飯瞭,老管,請送客!
雖然明白夫人的用意,但她還是想當面感謝一下少爺,便請求夫人,夫人,我想當面感謝一下少爺,否則會讓少爺事後怪罪的。
不會的,我會跟他解釋的,再見。
父親趕緊來拉修竹,走吧,女兒,老爺和夫人已經給我們籌足瞭為你娘看病的錢,既然夫人這樣說,我們就走吧!
修竹攙扶著父親出瞭堂屋,向街門走去。
誰知少爺出來要上廁所,看到瞭修竹,他驚喜地大叫道,是修竹吧,我以為是在做夢呢。
是的,我是,少爺!修竹回轉身興奮地回答,她看到少爺走過來,她便也向少爺走近。
夫人在堂屋聽到院裡高聲的說話聲,走出來責備老管,不是要你送客人走瞭嗎,怎麼又回來瞭。
秋暉抱怨地對母親說,娘,我一回來就感覺今天的陣勢不對,原來修竹來瞭咱們傢,你和父親居心不讓我們見面,是嗎?你知道人傢沒事是不肯登門的,怎麼能借我不在傢打發人傢呢、
修竹父親趕緊解釋,修竹娘重病沒有錢看,來找少爺,老爺和夫人借給瞭重金,可不能怪罪老爺夫人。
夫人也安慰兒子,你今天不是要去何傢去提親嗎,娘怕耽誤你的大事。
可兒子已經回來,為什麼不讓我們見個面。
修竹知書達理地說,我和爹也想當面感謝的,可是你今天有大事,我們隻好向夫人告辭,準備改天再來表達謝意的。
行瞭,你總是會理解人,這樣吧,咱們先回傢聊,一會兒我安排午飯,吃過飯再回。
這孩子盡說瘋話,人傢老娘在炕上臥病不起,好歹有瞭救命的錢,哪有功夫閑聊呢,你說呢,大兄弟,說著看看修竹父親。
修竹父親會意地回答,夫人說的有理,我和修竹還得回去抓緊找大夫開藥抓藥,你今天也趕著去辦大事,我們就不打擾瞭。
父親拉著修竹準備掉頭要走,秋暉卻跑上來擋住他們的去路,朝著母親生氣地回答,我今天就不去相親瞭,我們還沒有時間談談話。
這孩子怎麼這麼不懂事,劉媽已經跟人傢何傢說好的天氣,咱們怎麼能改變,豈不是抹殺瞭我們方傢多年的信誉。再說人傢修竹婦女倆心裡有多急,你怎麼能這樣!這孩子忒不像話瞭!
正這樣說著,老爺從隔壁配房出來,他知道他們不想讓秋暉撞上修竹,可阴差阳错還是讓他們相遇瞭,看他們同病相怜的場面,也不能態度太過節瞭,隻好委婉地過來叫秋暉,你該和劉媽一起去何傢瞭。至於修竹,我會支配老管找倆車把他們婦女倆送回去的,還有她娘的病,要是過一陣還用錢,就來再取些,修竹是你的朋友,我們不會坐視不管的。
還是老爺會做少爺的工作,畢竟當瞭半輩子的掌櫃,琢磨個人的心理,還真八九不離十,這樣一來,秋暉也不能再說別的瞭,油式模温机,隻好安慰瞭修竹幾句,就此別過。

卻說茂發自打離開方傢,好吃懶做,整日地不是睡到太陽曬到屁眼,就是一夜和一幫好賭的窮哥們丟骰子,剛開始還有方傢老爺給的錢支應著,這幾日賭輸瞭錢,怕老婆素梅回去再吵鬧,幹脆一不做,二不休。睡到瞭秀水鎮裡的關帝廟裡。
那天清晨,外面正下著瓢潑一樣的大雨,從廟門獸角和滴水上淌下的雨水把廟門嚴嚴實實地織成瞭一張密不透風的網。
忽然一道黑影在明晃晃的閃電和撕心裂肺的雷鳴聲中箭一般射進瞭破廟,他覺得身上被人踩瞭一下,以為半夜碰到瞭鬼,顫栗地大吼起來。
這樣一來倒把突然沖進來的黑影驚嚇瞭一通,黑影停下,蹲下身一看是一個人,以為是國民黨的逃兵,趕緊以风驰电掣之勢從腰上拔出盒子槍來,一下對準瞭地下躺著的人的腦袋。
茂發從依稀泛白的天光中,看到來人穿著八路軍的制服,趕緊跪倒在來人打著綁腿的腳邊,諾諾連聲地請饒,我是秀水鎮的貧農孫茂發,請求八路軍爺爺放我一條活路。
黑影反問道,那你隱藏在此,是不是為敗退的閻錫山的奮鬥團當眼線,說著又把黑沉沉的槍口逼住瞭茂發腦門。
八路軍爺爺,我是因為賭錢輸光瞭錢不敢回傢才再這裡睡覺的,我沒有什麼企圖,我要膽敢日混共產黨,我天打五雷轟。
你給我聽好瞭,如果你的話是真的,我就不跟你計較瞭。如果哪天讓我看到你跟著閻錫山的狗子軍混,我非把你的鳥卵打得稀啪爛。
此時天空開始泛白,東方的晨光一絲絲從破舊的廟頂的瓦縫和茅草縫隙透進來,幾乎在茂發顫顫巍巍地從地上踉蹌著爬起來的時刻,黑影註目茂發的一瞬間,茂發驚訝地說,你是解放榆樹城的田修松連長,聽說你已經開到瞭西藏,怎麼又回到瞭秀水鎮,你這次回來,該不是要領導貧農鬧土改吧!
少信口雌黃,你怎麼大白天說胡話。雖然回答很決絕,但言語中還是隱藏不住被對方認出來的尷尬和驚慌。
對,你就是田修松連長,我在解放榆樹城的戰鬥中,曾經受我傢老爺方文良安排給你送過軍鞋和綠豆湯,5月2日榆樹城解放的慶祝活動上我見過你,你帶著紅花和軍功章曾經在榆關城門上講過話的,而且還在街頭遊行時,喝過我提的慶功酒。我不會看走眼的,你就是田修松連長!怎麼不敢承認自己的身份呢?
還不快滾,小心走得遲瞭,我的槍走火要瞭你的小命!
茂發看看對方嚴肅冷峻的表情,不敢再理論瞭,一骨碌從地上躍起來,飛也似地消失在滂沱大雨中。
看著茂發在迷離的雨霧中離去,他才感覺到左胳膊劇烈的疼痛,原來剛才與閻錫山的狗子軍在冠山上的遭遇中,他的左胳膊被打傷瞭,幸虧天公作美,下起瞭傾盆大雨,否則短兵相接,他一個人搞不好會被俘的。這樣想來,他就從心底裡感谢這場連綿的大雨。
看看廟裡的香案上窩頭、玉米等供品和一排香燭,以及地下香爐中燃盡的紙,他忽然記起今天或者是蒲月十三瞭,按照民間俗語,五月十三磨刀雨,今天下起這麼大的雨,他認定是老天有意袒護他保佑他,於是他忍著痛,在關帝泥像前跪拜瞭三下。
茂發魂不守舍地在大雨中趔趔趄趄地跑回傢,已是五更天瞭。當妻子槐香被他驚醒一骨碌從土炕上爬起來,看到他一副落湯雞的樣子,趕緊起來在破舊的鋪櫃裡為他拿出換的衣服,本來已經有三四天不見瞭,能夠看到茂發回傢,她作妻子的應該高興,可是一看她灰頭土臉的狼狽相,就明白總是又輸瞭錢,她的氣就不打一處來。沒有和他言說什麼,便拽開合歡花被子又上炕睡去。
剛剛把雨水淋濕的衣服脫下來擰幹水晾在火爐邊,茂發瞅瞅婆姨槐香又沉沉睡去。他想上前和她親熱,又擔心婆姨不給自己面子,把一旁的娃子吵醒,隻好坐在火爐邊抽開旱煙。
旱煙的嗆鼻滋味很快在屋子裡彌散開來,槐香聽到娃子被煙味嗆醒咳嗽瞭一通在炕上亂滾後,氣急敗壞地從土炕上翻身仄下,氣沖沖地過來一把將茂發手裡的旱煙奪掉,氣忿地扔到火爐裡。
這下輪到茂發生氣瞭,可她看看婆姨臉上的怒氣,便馬上消逝瞭憤怒的情緒。
田修松回來瞭,咱們的日子有瞭指望瞭!
槐香像是以為槐香發燒說胡話似的,過來在他額頭上摸摸,半信半疑地回答,你該不是半夜在山神廟遇到活鬼瞭吧,想跟我攤牌找話頭,也不能編瞭瞎話來騙我吧,好歹我也是婦救會的成員,少拿這些道聽途說的消來跟我套近乎!
老婆,真的,我當真剛才在關帝廟碰見田修松瞭。
當茂發如数家珍地把經過向槐香講述後,槐香才相信瞭茂發的話。


那日劉媽帶著方傢少爺秋暉來何傢下瞭聘禮後,秋暉在回傢的路上變得鬱鬱寡歡。
劉媽從何傢租居的大院出來,看到少爺的冷漠表情,追上正要上轎子的少爺,急火火地聞到,少爺,你該不是看不上何傢的千金何彩鳳吧,人傢要長相有長相,要學問有學問,知書達理,你可不要走瞭眼!
秋暉沒有理會劉媽,擺瞭手示意抬轎的車夫起轎。劉媽看瞭轎子遠去,長在原地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
一路上秋暉的腦子裡凈是修竹的影子,他白皙的臉蛋,濃眉大眼,磁性的聲音,淳樸的形象深深地印在瞭他的心扉。
等到轎子在方傢宅院停下,轎夫過來叫他下轎,直到連喊瞭三聲,他才從迷迷糊糊的意念中醒過神來,懵懵懂懂地下瞭轎。
當細心的劉媽將少爺的反應悄悄告訴夫人後,夫人送走劉媽,趕緊和老爺商量。
文良,你說這土改馬上就要像疾風暴雨來瞭,你英明一世可不能糊塗一時,必須得盡快給秋暉辦瞭婚事。
隻是這秋暉要對何傢千金不上心,可就苦瞭孩子瞭!
哎!有啥辦法,他倒是喜歡那個田傢灣的修竹姑娘,可門不當戶不對的,咱們不能看著孩子從上海念瞭大學學瞭生意,另娶個鄉下的下裡巴。
那是,幹脆明天我們請陰陽先生擇瞭吉日叫劉媽盡快跟何傢定下,隻等迎娶的大喜日子,我們就可以放下心瞭。萬一運動一搞,我們被分瞭傢產田地,恐怕給孩子都辦不成一個像樣的婚禮,那樣豈不愧對瞭列祖列宗。
說完,他神秘兮兮地拉著夫人在觀音的香案前進香禱告。天靈靈地靈靈,保佑我方傢香火不斷平安全安
田修松在破廟裡養好瞭傷,也等來瞭從臨縣剛剛打完解放戰鬥的八路軍的主力,他作為共產黨任命的榆樹城路北縣政府副縣長、秀水鎮農會會長即时著手組織土改鬥爭。
傢境窮苦,思维激進的茂發加入瞭秀水鎮農會,從來沒有在人前挺直腰桿的茂發,這會兒可真真昂起瞭頭。天天在田修松跟前積極表現,認真工作,大有要把反奸清理堅決進行到底的決心,連起先對他看不上眼的田修松,也不由得豎起瞭大拇指。事實上田修松對他青眼有加還來源於茂發的一個驚人之舉。
自從那天晚上在關帝廟邂逅田修松後,茂發就認定這可能就是他一輩子最幸運的時刻。為什麼他茂發和田修松連長能在那樣一個時刻碰上,這也許就是他本人時來運轉的大好時機,他窮苦瞭一輩子,不能再讓改頭換面的機會從自己身邊溜走。
於是在和婆姨槐香巫山雲雨瞭之後,他望著黑压压的夜空兀自思忖瞭好多。
第二每天剛蒙蒙亮,他就從破夾襖的衣兜裡搜出僅有的幾個剩錢早早地到集市上買瞭一盆雞湯,一碟豬頭肉,趁天亮前送到瞭破廟裡。
田修松喝到瞭雞湯,感激涕泣,興奮地誇獎,還是自傢兄弟,那幫國民黨的剩餘漢奸見我勢單力薄,跟著我轉瞭好長時間,發現沒有大部隊才在前邊山下與我交瞭火。我眼看被漢奸打傷瞭左胳膊,他們就要活捉我時,幸好大雨來瞭,我才趁著雨霧跑到關帝廟來。碰上你後,我原以為你不會認識我,想請你把我帶回你傢暫住。哪知你認識我,我擔心你把我出賣給漢奸,我才用槍口把你逼走。你走後我惟恐你把漢奸帶來生擒我,我便藏到瞭關帝廟的神像後,果然後來廟裡又來瞭漢奸尋找我,他們中有幾個是秀水鎮的,知道這大雨天的,确定會找避雨的地方,便順著路找到瞭關帝廟。
正當漢奸在神像後就要把我搜到時,忽然一個年輕後生從外面進來,看到幾個漢奸在神像旁搜寻的神情,詛咒地罵道,都是些什麼東西,吃瞭熊心豹子膽瞭,敢在關老爺眼前耍大刀,我看你們是不想要命瞭,還不快滾!
方少爺,我知道關帝廟是你傢老爺佈施修的,可我們盼望你不要影響我們的大事,我們在抓一個八路軍的頭目,你可要聽明白瞭,他這次回到秀水鎮來,就是要跟你們傢這樣的富農幹,難道你忍心讓他們把你們傢的土地田產都分給一幫窮要飯的!
我們方傢的土地傢產樂意給誰,那是我們的事情,但我們不希望你在我們傢佈施的秀水鎮的福地關帝廟前動刀動槍的,還不快滾,小心我帶著共產黨的大部隊包圍瞭你,你們再想開溜恐怕就來不迭瞭。
漢奸們聽聽秋暉少爺的大話,知道是在咋呼他們,可又擔心萬一八路軍的大部隊真的來瞭丟瞭腦袋,便向他拱拱手作瞭鳥獸散。
漢奸們剛走,少爺就拍拍手示意,出來吧,八路軍的重要領導,我已經感覺到你就躲在廟裡。
田修松隻好從神像後出來。他看看少爺仁慈可親的表面,感激地說,謝謝方傢大少爺拔刀相助,來日我一定會報答你的後恩。
別客氣,指不定我還得感謝你呢,土改就要開始瞭,我們方傢雖然田地不少,傢業不小,可都是辛苦經營,省吃儉用積攢的,不是剝削榨取老百姓的血汗,希望長官能體恤包涵。
這個我們天然會慎重考慮的。請少爺放心!

方傢少爺秋暉和何傢千金何彩鳳就要在第二天結婚瞭,方傢上上下下都忙得不亦樂乎,因為盡管方傢是秀水鎮上的大戶人傢,但精明的方傢老爺知道什麼都得講環境,而今眼看八路軍要鬧土改,他真的不敢在這個節骨眼上闖禍,便自己動手先裁減瞭傭人,隻留下看門的老管。来日就是兒子的大喜日子瞭,他從對土改的恐懼心理裡解放瞭出來,看到大紅的喜子對聯貼到街門,看到彩條彩燈張燈結彩,把偌大的方傢宅院裝點得富麗堂皇,老爺方文良不僅回到二十年前自己與麗春結婚的美妙記憶。
那是二十年前的緊靠塞北重鎮秀水鎮的鄰省的黑嶺村,方文良隻是村裡一名染佈的窮匠人,他深愛著老板的女兒白麗春,老板特別看中小夥子的善良勤快,眼見著女兒和方文良志同道合,便在那一年的中秋節為他們操辦瞭婚事。誰知那年大革命爆發瞭,國民黨反動派抓壯丁就把剛剛開始新婚燕爾的方文良抓到瞭上海參瞭軍。在上海不滿國民黨反革命行為的方文良盡管一直伺機逃跑,可在嚴密的監視下,他始終找不到一絲機會。直到有一天,在村裡曾經學過針灸推拿的他為營長的母親看好瞭關節炎,他才找到瞭脫離苦海的路。
那天營長的母親問他有什麼设法,他便借口說,都快三十的年齡瞭,還沒有娶個媳婦,生机營長的母親能夠給他通融一下,讓營長放瞭他,他想回傢,讓風燭殘年的爹娘看著自己結婚生子承繼香火。
哪知營長的母親把身邊的侍女、她的幹女兒杜美蕉要許配給他,這忽然的舉動讓他激動不已,但他知道本人的老傢還有剛剛結婚的白麗春,可是他怕老人傢生氣,急忙跪倒磕瞭好幾個響頭答應下來。
他剛和杜美蕉結婚後,部隊又要離開上海,往武漢開拔瞭。他通過杜美蕉和營長的母親求情說服營長讓他們陪著老人傢留在瞭上海。他就在上海開始創辦印染廠。一年後有瞭兒子方秋暉,營長的老母親也作古瞭。但好景不長,到日自己占領上海後,他隻好攜著傢小返回瞭黑嶺村。
回到黑嶺村,他第一個主意就是找到發妻白麗春,可是戰亂頻仍,哪裡還能找到他的結發妻子。他打問過好多老鄉,他們說他帶著一個女兒和老父親不知逃到瞭哪裡瞭。
找不到發妻白麗春,他為瞭另起炉灶,便重操舊業,用帶回來的資金在黑嶺村辦起瞭印染廠。隨著業務的不斷擴大,加之他在上海原先的基礎,他把銷售部開到瞭上海灘,把生產廠房遷到交通原资料更加方便的鄰省的商貿重鎮秀水鎮。
這一幹就是二十年過去瞭,兒子也到瞭結婚的年齡瞭,自己已經是將近五十的半百老頭子瞭。除瞭對物是人非的感喟外,他心底裡一直在牽念著他的發妻白麗春和未曾謀面的女兒。想到這些,他不由得就為他們抱屈。
何彩鳳出嫁的那天,方傢出瞭豪華的迎親隊伍,放瞭漫天震響的爆竹,吹瞭歡天喜地的嗩吶,上好的轎子在秀水河的十幾個渡口顛簸,很是壯觀氣派。
其實這並不是老爺方文良的主意,依老爺的態度堅決不能大操大辦,否則讓窮人看瞭,必定會增长仇富的心理,讓八路軍聽瞭,也會增添仇視的成份。
但是何傢老爺卻不這樣認為,他晓得方傢老爺的脾性,但畢竟女兒毕生就這一回,不排排場場地讓女兒出嫁豈不污蔑瞭他榆樹城裡富戶的名聲,自己從縣城躲到鎮裡就夠窩囊的瞭,總不能看著手裡的錢財到時候都讓八路軍分給窮人吧,於是他便背著人們安排瞭手下的人在一路上燃放爆竹,吹響嗩吶,熱顛轎子。
婚禮的那夜,方傢老爺請來的街坊鄰居原先在方傢打過雜幹過活的下人都被請瞭來,他們在燈火輝煌的夜裡在方傢大院始终猜拳行令地喝到深更半夜,直至不少人喝得東倒西歪,吐瞭一地才散瞭,吐出的飯食甚至把鎮裡貪食的狗在一夜之間醉倒瞭大多數。

洞房花燭夜,本來是人生最幸福的時刻,可對於方傢少爺秋暉來說,簡直是莫大的疼痛,因為自己懷中即將擁有的女人並不是自己的所愛,這多少讓自己意气消沉,可人傢何傢千金何彩鳳是無辜的,自己如果在新婚之夜就對她不理不睬,豈不是對一個善良之人最大的傷害。想到這些,他便提起精神,從書桌上站起來把油燈吹滅,開始為新娘掀掉蓋頭,把新娘放到床頭,然後脫掉衣服與她親熱。然而他的下邊卻始終硬朗不起來,可能是自己喝得多瞭,抑或是自己的情緒還興奮不起來,他一直都調整不到狀態,因此那夜可以說秋暉少爺尽力瞭一晚上,可他終究沒有給瞭何彩鳳幸福的初夜。也就是從那夜開始,秋暉就發誓既然他不能給他真心的相愛,就沒有必要欺騙無辜的她。因此他開始瞭對修竹的瘋狂寻求。
那個雨夜之所以在關帝廟與田修松相遇,就是為瞭在關帝廟禱告他能在不傷害何彩鳳的同時,實現與田修竹的愛情,沒成想卻結識瞭田修松。
而且令田修松感到驚奇的還遠遠不止於茂發給他在第二天端來瞭雞湯和豬頭肉,那天他從冠山上下來,已經覺得身體好多瞭,土改的工作也已經做好瞭發動基礎,便趁著夜色回到瞭田傢灣。
他一直在部隊上忙著打仗,好不轻易解放瞭榆樹城,娘本來盼著縣城解放後他能陪同在身邊為自己娶個兒媳拉個帶把的孫子,可一看著他跟著大部隊又走瞭,聽人們說又到西藏那疙瘩去鬧解放瞭,對兒子的突然回來根本沒有思惟準備。
娘,我是修松,快給我開門!
爹已經入睡瞭,娘還在炕上抹眼淚。聽到兒子的說話聲,她以為是在做夢。從枕頭上爬起來左望望右瞅瞅,還是以為在夢境。
直到敲門聲把丈夫驚醒,丈夫打著呵欠來到門口,誰,有什麼明天再說吧,是不是又在動員土地改革。
我是修松,爹快給我開門,我都在外面站瞭快半小時瞭,我娘以為是在做夢,幾次側耳聽聽又躺下瞭。
修松從外面帶著夏夜的微寒走到娘的身邊,娘這才明确剛才的叫聲不是自己在做夢,是他的兒子修松真的回來瞭。
娘趕緊掙紮著要爬起來,修松当即把她按倒在炕上,娘恐怕兒子看到他的病情為他费心,從枕頭下摸出鏡子和小梳子來梳理亂蓬蓬的頭發。
修松本來看到他參軍前娘的身體结实得很,但短短才三年,娘已經身子骨大不如前,他想抱住娘掉幾滴眼淚,可看到娘的病情和爹的顏色隻好安慰,娘,你盡管躺著好瞭,你很精神的,氣色也好。這次我又給你帶回來幾個零錢,讓爹為你找個大夫開個方子買些中藥喝。你很快會好起來的。
兒子,這回回來就不走瞭吧?
娘,本來我們要被派到西藏去打解放戰爭,但剛走到半路上,就接到瞭上級的命令,讓立刻返回秀水鎮組織開展土改工作。
這麼說,你已經回來有幾天瞭,一直呆在山上吧!爹給他顫顫巍巍地遞過來一碗剛燒開的白水。我就說秀水鎮那個好吃懶做的茂發曾經在前幾天大雨後跑來静静告訴我說,你回到秀水瞭,正在準備組織土改運動。當時我将信将疑,就把這消息告訴瞭你娘,你娘聽說你已經回來,動員我幾次讓我到山上找找你,我一來怕影響你的工作,二來擔心你娘身邊不能缺瞭人手,就沒有上山。沒想到今夜俺孩回來瞭,我們高興啊!說完爹竟然嗚嗚地哭泣起來。
娘也埋怨地說,要不是茂發說他在關帝廟瞅見你回來瞭,我死的心都有瞭,這勞什子病,光吃藥不見好,已經吃瞭整整一千塊瞭。
娘,你放心養病,馬上就會好起來的。話雖然這樣說,可掌握不住眼淚在眼眶打轉。
看到丈夫又愁得點著瞭旱煙鍋,娘反而要強瞭許多,他轉過身來安慰丈夫,工业冷冻机,孩子已經回來瞭,我們也就放心瞭,好端真个哭個傻。還不快給孩子做飯,修松一定餓壞瞭。
娘,我不餓,就不要讓爹忙乎瞭,我還得趁天明前離開田傢灣,免得讓熟习的人瞅見對我們的工作不利,尤其是不能讓漢奸聞到蛛絲馬跡,否則就會破壞我們革命的大好结果,也會對你們的安慰造成影響。
妹妹怎麼看不見?
娘咳嗽著解釋,秀水鎮的方傢少爺把她安排到城裡的印染廠瞭,咱傢也指望著修竹能夠掙些錢來為娘治病。
就是那個方秋暉少爺?修松問道。
爹決絕地回答,方傢就一個少爺,當然就是他瞭,怎麼你認識他?
嗯,見過一面!
爹安慰修松,兒子咱們可得講良心,方傢不僅借給我們你娘看病請醫生的錢,而且還把你妹妹安排在他加大印染廠幹活,聽茂發說你還是秀水鎮土改工作的領導,要分清好歹,管住農會的人不能胡鬧,把本來很好的類似方傢老爺這樣的富戶批鬥,讓惡貫滿盈的壞人反而躲過劫數。
修松鄭重地點點頭,然後神聖地走到田傢的祖宗牌位前磕瞭四個響頭,然後和娘擁抱瞭一會兒,和爹又嘮嗑瞭幾句,然後趁著拂晓前的黑暗消失在凌晨濃重的晨霧中。



自從修竹被秋暉死纏硬磨地請到縣城的印染廠,秋暉變得異常高興起來。剛開始方傢夫人杜美蕉覺得可能是兒子和媳婦何彩鳳和好瞭,她開始變得自负起來,因為憑他的經驗和閱歷她理解那句老話的哲理, 是啊,夫妻沒有隔夜的仇。 想當初方文良和自己在上海結婚時不也是隔阂得很,自從結婚入瞭洞房便漸漸好轉,有瞭孩子秋暉就更是變得形影不離。但是方傢夫人杜美蕉的自信很快便被後來發生的事情給整糊塗瞭。
自從那個田傢灣的姑娘田修竹被秋暉雇傭到城裡的印染廠,秋暉已經有快一個月沒有再回秀水鎮的方傢宅院。這是個敏感而又危險的信號,說明她前幾日對兒子和兒媳婚姻關系的判斷隻是個表象,原來兒子怕她反對禁止修竹到印染廠務工,成心裝作和妻子何彩鳳如膠似漆似的,這才騙過瞭她和老爺。
不行,兒子才結婚四十天,就又一個月時間沒有回方傢宅院瞭,方傢夫人杜美蕉甚至能夠準確地估計出下一步方傢宅院即將要演出的故事走向。除瞭即將要來的土改風暴,這恐怕也是一件必須全傢上下须要面對的大事。他不能等這件有辱傢風的傷風敗俗的事情發生再想辦法應對,她要提前把這個困顿的事情化解防止。想到此,他著急地讓老管雇瞭一輛馬車飛也似的朝城裡奔去。
馬車行進到方傢的印染廠時,已經是正午時分,看門的董姓老頭看到老管先從馬車前邊跳下來,知道是夫人來瞭趕緊上來攙扶夫人下車。
把夫人迎進待客室,趕緊上瞭綠茶。
把少爺給我喊來,就說我有急事要和他商量。
夫 夫 夫 人 人 人,少爺他剛出去和客戶談生意,恐怕還得等傍晚才干回來,說完董姓老頭子瑟縮著身子緊張地瞅瞭瞅樓上的客房。
夫人剛才還就信任瞭董姓老頭子的話,看到他神秘兮兮的樣子,她馬上明白瞭少爺就在二樓的客房。
老董,我這樣信赖你,你還編造假話來騙我,老管,咱們上二樓客房。
董姓老頭子趕緊跪下來请求饒,夫人趕緊過來拉起來,少來這一套瞭,都什麼年月瞭,這馬上土改就要開始瞭,省得你們到後頭再揭發方傢夫人欺壓窮苦庶民。
這不會的,夫人還是不要上去瞭,我上去把他叫來不就得瞭。
把那個田傢灣來的姑娘也叫下來,想不到她剛剛離開村庄裡,就把少爺的心都拴住瞭!
好的!

當少爺和修竹從二樓上被喚到夫人跟前時,修竹羞赧得不知道說什麼,把長而油黑透亮的辮子繞在蘭花指上排遣緊張和不安。
秋暉,你說你是不是想娶田姑娘做二房?
秋暉不知道怎麼回答母親的問話,因為他明白讓修竹做二房太對不起修竹,但這樣不明不白地和修竹偷情,他又覺得對修竹一個大姑娘傢不負責任。況且他和修竹這樣對何彩鳳也不公正,他誰都不想欠人傢的情,誰都想安慰好,但這中間沒有過度地帶,要麼每天回到方傢宅院陪伴妻子何彩鳳,要麼留在城裡和修竹呆在一起,權衡來去,他最終選擇瞭要留在城裡。
我想改天回去跟彩鳳當面講清,本來我們的婚姻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今榆樹城也解放瞭快大半年瞭,既然我們隻有緣分沒有情感,我準備和她磋商離婚。新成破的農會就可以辦瞭,現在倡导婚姻自主瞭,媽,我的事情我會處理好的。你請放心。
你讓我放心,本來這陣子鬧土改就夠我和你爹應付的瞭,沒有想到你節外生枝又給演瞭這一出。不行,今天你必須得立即跟我回到方傢宅院,至於修竹姑娘,我會安排人把她送回田傢灣的。
媽,這回您就再聽兒子一回吧?
不瞭,你都二十好幾的人瞭,還不讓我费心,我還能再任憑你做事嗎?
看到母親發瞭肝火,秋暉也不敢再理論,走過來安慰修竹,要不這樣你先回田傢灣幾日,容我把傢裡的事件和彩鳳處理好,我就去找你,你一定等我!
修竹本來也不想離開秋暉,可礙於夫人和老爺對她娘吃藥看病的資助,隻好違心肠向秋暉點點頭,跟著老管先自出去瞭。
沒有母親的命令,秋暉不敢挪動半步,直到屋裡隻留下他們母子倆時,秋暉才過來依偎在母親懷裡撒嬌地抱怨,媽,您今天毕竟怎麼啦,臉陰沉沉得,這麼嚇人,好像要有天大的事情要發生似的。

秋暉跟著母親回到秀水鎮已經是快太陽落山的時分,在一切依舊的氛圍中,他看著晚霞穿梭柳樹稍把金黃的光芒塗抹在方傢莊重威嚴的青石獅子上,但他們根本沒有感覺到一張張開的網正向方傢上空籠罩而來。
看到大門異樣地敞著,秋暉還沉醉在對夕陽美景的留戀中。這所有早被方傢夫人杜美蕉看在眼裡,急在心上。她預感到農會的工作隊來過方傢瞭。
進的頭進院來,剛剛把歪倒在墻根的秋暉的自行車放好,忽然看到瞭院裡的石頭碾臺也被推翻在地下,一片散乱。
夫人趕緊催促秋暉,快到上廂房看看你父親在不在?出大事瞭,我沒有想到這麼快就出瞭!
當秋暉從最裡面的院子裡疾走地跑到母親跟前時,他心急如焚前言不搭後語地說,娘,父親不在瞭,櫃子被翻得東倒西歪,父親被農會的人帶走瞭。彩鳳說其中一個叫什麼茂發,曾經在咱們方傢宅院幹過雜務。
當方傢夫人杜美蕉回到堂屋,媳婦何彩鳳向她講述農會的人來分田地時,一個官大一點的會長似乎也姓田,他宣讀瞭柳樹縣政府土改工作的精神,然後要求老爺將土地分給鎮裡的老百姓時,老爺從櫃子裡瑟縮地拿出一大摞字據,一句一頓地搶白,百草林的十母旱地是那年剛從臨縣的黑山嶺過來掏二百大洋買的,小葉溝的三十畝水地是用夫人的首飾換的,臥牛坑的二十畝菜地是為縣裡捐資教导政府贈送的荒地,經過五六年开荒而來的, ,你們說這些地哪塊不是我方文良用辛劳血汗省吃儉用換來的,會長你不是本地人你不清楚,這個茂發他就是秀水鎮人,而且在我們方傢還帶過好幾個年頭,長官,你不相信我的話,該相信他的話吧。
哪知茂發氣沖沖地走到老爺跟前,沖著老爺的嘴巴就是一巴掌,我聽到這一巴掌上去,老爺好像哎呀瞭一聲,我起先以為是老爺的門牙被打落瞭,趕緊上前來扶起快要癱倒在地上的老爺。
沒有想到那個叫茂發的中年人,一下把我推開,一把就把老爺的手背上,喊著讓成員們把剛才老爺拿出的字據扯的扯,燒的燒。
老爺發怒瞭,大罵工作隊的人不講政策,這不是中央和地方的規定,你們這樣做是在冤枉好人!
剛開始老爺還有聲氣跟他們理論,到後來所有的字據被焚燒撕毀後,仿佛丟瞭魂似的,眼睛灰蒙蒙的,仿佛要斷氣正常。
我掙紮著上來剛把老爺扶起來坐好,叫茂發的中年人就操著銅鑼亮嗓門喊道,秀水鎮的窮苦百姓們聽好瞭,今天我們農會把惡霸地主方文良的傢抄瞭,田地分給大傢,快來抓鬮。
老百姓也无论素日裡接受過方傢老爺的周濟,紛紛搶著抓鬮,掩飾不住即將擁有土地的狂熱,紛紛高喊共產黨萬歲,八路軍贤明,土地是我們的,就得還給主人等口號,喜不自禁地拿著分到土地的紙條兒結伴離開。
本來那個姓的農會會長安排瞭成員們,今天我們就到這裡,先把土地分給老百姓,下一步我們農會的工作重點才是反奸清算,愿望大傢註意把握分寸,不能搞過激行為。說完帶著成員走瞭。
可是之後那個叫茂發的又返瞭回來,硬是逼著老爺要那個龍鳳玉佩,老爺推說都快三十年瞭,不知道放到哪裡瞭。
茂發一把又把老爺的胸脯前的衣服拽住,威脅道,我告訴你方文良,你不要說我在你傢當過下人我就會同情憐憫你,今天你要真敢不把那個龍鳳玉佩給我拿出來,我就把你帶到農會去,讓你好好反省反省!
你就是把我這條老命要瞭,我也找不到那個玉佩瞭。我何曾不想找到,那是我和我的發妻白麗春結婚的訂婚禮物,我當然珍重瞭,可是自從在上海娶瞭夫人杜美蕉我不願讓她看到此物傷心,也不知道究竟藏在哪裡瞭。如果大兄弟你真的想要,我能够給你好好找找,你千萬不要把我帶走瞭,我一把老骨頭恐怕禁不住幾下折騰瞭,你就行行好,高抬貴手放我一馬吧?老爺已經低声下气地向茂發低頭求情瞭。
媳婦何彩鳳感叹地說。
可是經過短暫的沉默後,茂發還是指揮著手下的兩個人把老爺帶走瞭。隻留下媳婦何彩鳳在偌大的空院子裡嘆息。她真的有些感傷狠心的父母,本來她看中的是在榆樹城解放戰鬥中沖鋒在前的田團長,可是父母硬是欺騙他說田團長他們帶著人馬去瞭西藏打仗,把他許配給瞭方傢的少爺秋暉,那日劉媽帶著秋暉少爺來他們落腳的院子,彩鳳就看出瞭少爺眼裡的十二分不願意,可是都拗不過父母的安排,隻能任憑命運的擺佈。

原來秀水鎮早就由農會會長田修松安排要立即開展土地改造工作,他從縣裡開會帶回瞭中心的精神,馬上在油燈下招集成員開會傳達。
有一天茂發在和他吃完飯饮酒時聊天,說道他妹妹修竹已經和剛剛結婚的方傢少爺姘居到一起,這令酒足飯飽的田修松氣不打一處來。
茂發見他上瞭火,趕緊火上澆油,田會長,他們方傢仗著財大氣粗,就把窮苦人傢的黃花閨女給糟蹋瞭,這要在過去,我們隻能任命,誰叫咱窮,沒錢沒位置呢?而今解放瞭是共產黨的天下瞭,窮人翻身得解放瞭,我們再受這份委屈氣就說不過去瞭。況且你又是農會會長,兼著榆樹縣的副縣長,你可別光顧著為老百姓颠覆大山,自個妹子卻還生涯在地主惡霸的水深火熱中。
那你說怎麼辦?總不能我當會長就把人傢方傢大院踏平吧!你要知道一個是上級和群眾在監督這我們,咱們不能公報私仇,二來聽我母親說她看病的錢就是方傢老爺給湊的,咱革命歸革命,總不能虧瞭良心道義。
那是,田會長,可不可以這樣,我先帶著成員們到方傢大院走一圈,看老頭子肯不肯把土地字據交出來,如果他乖乖把字據交出來,接受土地歸公分給窮人,我們就放他一馬,如果他負隅頑抗,隻能將他帶回來關押幾天反省。
後來茂發便帶著成員去瞭方傢大院。去瞭老大動靜,田修松覺得不太释怀才在後來趕到方傢大院。
實際上看到方文良對土地的不舍,她也幾次動氣想把方傢老爺帶走,但自從看到方傢的兒媳婦何彩鳳後,他便軟下瞭聲氣。他忽然想起好像在解放榆樹城時他見過這個何傢的大小姐。那是他在解放榆樹城的戰鬥打響前到何傢去征糧,盡管他做瞭半天勸導支持攻打國民黨守軍的工作,吝嗇的何掌櫃卻始終沒有罗唆地答應捐獻糧食的事。
正當他準備用槍口對準何掌櫃時,何傢的千金何彩鳳從人群中站瞭出來。
糧的事情由我來籌辦,我出五十袋小米五十袋玉米,田營長這個能夠滿意瞭吧!
田修松根本沒有想到能從這個富傢千金的口裡冒出這樣慷慨的話,對不起,我剛才隻是被你爹逼急瞭,才掏槍恐嚇的,原諒我剛才的魯莽。
糧的事情就這樣說定瞭,不過田營長你用這樣的征糧策略,我卻不敢茍同,如果你們不註意工作方式,我會找榆樹縣政府反应的。
田修松不敢怠慢,趕緊賠禮道,謝謝大小姐海量,我們一定尊記教誨。
從那天在縣城何傢征糧見到何彩鳳到现在在方傢再次見到他,也許對方已經記不起自己瞭,但自己對她的印象卻很深,而且似乎有一種別之愈久愛之彌深的感覺。
因而從離開方傢他一路上就揣摩著怎麼樣能夠與何彩鳳呆子一起,他的心思居然讓機靈鬼茂發瞅瞭出來。
茂發沒有向他請示,自作主張就以龍鳳玉佩的理由把方文良帶回瞭山上。而节制方文良就能得到自己心儀已久的寶貝,還能將方傢少爺食之不甘棄之惋惜的雞肋如願以償地送給田會長,他可是動瞭不少腦筋。即使田會長迫於壓力問起他為什麼要關押方文良,他也會拿對方是罪大惡極的惡霸地主敷衍。

修竹被方傢夫人杜美蕉安排人送回到田傢灣,已經是晚上掌燈時分,一進院子他就聽到是哥哥的聲音,三年多瞭,隻是在縣城解放的慶功會上老遠老遠見過帶著軍功章和大紅花的哥哥,她三步並作兩步地急火火地推開瞭土屋的門。
哥,你終於回來瞭。我早就聽娘說起茂發哥看見你回到秀水鎮瞭,可一直沒有碰面。那一次你深夜回來,我也是聽爹去縣城看我時講的,聽爹說你當瞭秀水鎮農會會長,我真為你驕傲,讓我好难看看你,哥,你這一陣比打仗時胖多瞭 嘻嘻
妹子我告訴你個新闻,你不要驚慌,我們剛剛從方傢分地步回來,說完把經過向妹妹口述瞭一遍。本來以為受苦受難的妹妹會對他們的舉動大加贊賞,哪知聽瞭他的話,妹妹變得一言不發。
缄默良久後,爹覺得場面尷尬,勸說道,都自傢人,說哪些主義幹啥!
可不講主義,也不能不講良心道義,我就不相信共產黨人就不講這些!好歹娘的命是在方傢老爺夫人危難之中救下的,這個事實我們不能抹殺!
看看妹子黑瞭臉說話,田修松也隻好嚴肅地抖開話軸子,我們不是不念方傢的好,可上級規定凡地主的土地,不管怎麼來的,都得分給沒有產業的窮人。
這個我不反對,我擔心的是你們執行政策跑瞭偏,把好人當成瞭壞人整治。
這個我會控制分寸的,現在我想說的是妹妹盡管咱們從內心感激方傢的恩惠,可你不能將感激當成感情,將自己的青春陪葬給已經有瞭傢室的方傢少爺,欠他們的錢我們可以償還,你可不能頭腦犯糊做傻事啊!
我和秋暉是真心心愛兩情相悅,誰說是為瞭報答他傢的恩情我做瞭陪葬,我這樣和他在一起無怨無悔。
可你就是做瞭二房,你難道願意?
那有什麼,隻要秋暉心裡有我,那算得瞭什麼。
哥建議你提出讓他和何彩鳳離婚,怎麼樣?
這要看他願不願意,如果他願意,我沒有意見。
隻要你能說服秋暉和何彩鳳離婚,哥哥保證不傷方傢一根毫發。
姐妹倆的談話沒有想到在一個關於何彩鳳的話題上結束。

方傢老爺被茂發領著人帶到瞭山上,其實田修松當時基本不知道,他從方傢出來後直接回到瞭田傢灣探访父母。
等到他回到山上,才聽手下的成員說茂發把方傢老爺給押回來關在柴房裡。他不由得氣從心頭起,叫手下把茂發喚來問罪。
茂發看看會長怒氣沖天的樣子,滑头地轉轉眸子子討好地問候,大嬸的病情好轉瞭吧?
田修松正想生氣,聽瞭茂發的問話壓住瞭怒火,冷靜地問道,茂發,你給我說說你到底把方傢老爺押來是想做啥?
情理很簡單,因為他抵觸我們八路軍分土地的做法,心裡存著怨氣。
人傢不是也讓咱們分瞭田地,就不要再這樣折磨人傢瞭。
可是會長,如果不給他些震懾,下一步我們操作分地主富農的產業,豈不會遭遇更加強烈的对抗和阻力。再說如果在方文良這裡就卡殼,那秀水鎮的富戶就會看樣學樣,我們的土改工作還怎麼樣往前走。
這樣說倒是有些道理,可是我們不能迫害方文良,必須讓他吃好休息好,更不能動武。走我們去關他的处所看看。
會長你就忙大事吧,我已經安排好他的住處瞭,這些小事就不勞會長費心瞭,茂發的意思是不想讓會長去看望方傢老爺。
走,你怎麼羅羅嗦嗦的,大老爺們傢像個婆姨。沒辦法茂發隻好在前面帶路來到瞭柴房。
門打開後,田修松看到方傢老爺睡在幹草鋪上就義憤填膺,鼓起牛卵一樣的眼睛質問茂發,這就是你說的我們對富農的禮遇。立馬讓老人傢吃飯洗刷後把方傢老爺送回秀水鎮宅院,如果你再執行政策跑瞭偏,当心我按照規定處置你,把你逐出農會。
好,好,我,我,馬上,馬上,安排。
田修松走到方傢老爺跟前恭顺地把他扶著坐起,轉身示意茂發和一個隨從退出,然後委婉地賠禮道,對不起,老伯,我真的不知道茂發暗里把你帶回來,那天我從方傢離開後就回瞭田傢灣老傢。希望你懂得!
我怎麼能理解!想我方文良一輩子做人坦蕩,從臨縣黑嶺村遷到秀水鎮這二十年,我方某雖然是積累瞭些錢財傢業,可那也是辛苦經營,你們按照政府把田地分瞭,我不好理解,總的讓人說幾句氣話吧,沒想到就把我抓到山上來。
茂發他們沒有對你動武吧?
那倒是沒有,可睡柴房,一日三餐隻吃些清湯寡水的,我怎麼能受得,況且硬要逼我交出我們傢祖傳的龍鳳玉佩,你說八路軍搞土改我能理解,可總不能把我傢的祖傳寶貝也沒收瞭吧。
你說什麼,龍鳳玉佩?是不是有兩個,一個是青龍玉佩,給傢裡第一個诞生的男孩帶,一個是鳳凰玉佩,給傢裡第一個出身的女孩佩帶?
對呀,你怎麼知道龍鳳玉佩!
我也是聽鎮上老人們說的。
敢問會長你是哪裡人?
田傢灣!
認識不認識一個叫田修竹的姑娘?
怎麼會不認識,她就是我的小妹!
你娘的身體好些瞭吧?
比前幾年好些瞭,但老伯你曉得肺癆子是很難治愈的,謝謝你救瞭我娘的命。
你應該感謝你妹妹,要不是你妹妹田修竹和我傢秋暉認識,她來我傢找秋暉借錢,我們也不知道你娘的病情,所以最應該感謝的還是你妹妹。
好瞭,我馬上安排人送你回傢。說完叫來茂發,讓茂發把老伯背到外面要坐車送回方傢。茂發有點為難,但瞅瞅會長的臉色,隻能作罷。
十一
自從方文良被茂發帶走後,夫人杜美蕉和兒媳何彩鳳相依為命,她和兒子秋暉想瞭好多設法營救老爺的辦法,但沒有一個湊效。包括托老管到山上給茂發送金條和大煙的辦法都使瞭。可茂發矢口不移就是要方傢的傳世寶貝龍鳳雨墜。他從在上海和方文良結婚,至今三十年瞭,都隻是聽說過龍鳳玉佩,隻見過鳳凰玉佩,但從來沒有見過那隻青龍玉佩。她覺得走投無路瞭,想把娶兒媳時送給何彩鳳的鳳凰玉佩送給茂發,先把老爺的身給贖出來,但沒有老爺的話,她是不敢自作主張的。
這一日她來到兒媳的房間,讓何彩鳳拿出方傢的鳳凰玉佩左瞅瞅右看看也舍不得把它送給茂發,正在手裡把玩玉佩時,秋暉忽然撞開瞭房門。
秋暉喝醉瞭,他的眼睛紅絲絲的,充滿困惑和失踪。
夫人大聲喝道,秋暉,你這是怎麼瞭,還嫌傢裡不清靜怎麼的,你父親被農會帶走你不好好想辦法,倒喝起悶酒來瞭,你太有长进瞭,你知道這陣子我和彩鳳托人走關系想瞭多少法子。
剛才我在酒館碰上茂發瞭,他該我指瞭一條路,隻是我不好意思講。
夫人心急火燎地問,你這孩子,都到這田地瞭,還賣關子。
如果你們能答應我不生氣,那我就直說瞭。
說吧,隻要能把你父親弄出來,脫皮掉肉我們都樂意。
那好,茂發說隻要答應我和彩鳳離婚,田會長就會把我父親放回來。
這是什麼主意,簡直是傷天害理,彩鳳知書達理善良賢惠,我們怎麼能讓她和你離婚,不行,這個主意堅決不能答應。
何彩鳳聽瞭夫人的態度十分感動,但看看秋暉的表情,它明白瞭,該不會是秋暉趁營救老爺這件事,把自己休掉吧。夫人,媽,謝謝您的理解,如果和我解除婚約能換來老爺的自在,我願意。說完用手絹擦著快要掉下來的眼淚跑出房間。
秋暉,你知道你說出這樣的話,不是把彩鳳往方傢門外趕嗎?還不快去追彩鳳,她一定跑回何傢去瞭。
我去瞭他追不回她瞭。
你說,這裡面到底有什麼陰謀?
聽茂發說,田會長喜歡彩鳳。
但咱們也不能拿他做交易的砝碼呀!
可沒有更好的辦法。我父親已經被帶走一個礼拜瞭,我擔心他的身子骨會吃不消。
虧你還有孝心!你給娘說說這裡面到底有沒有你的鬼主意。
我要存心把彩鳳趕走,我天打五雷轟。
是不是你又去找修竹姑娘瞭?
我已經把她帶回瞭咱們方傢。
秋暉,你能不能讓娘省點心,再添亂瞭!
娘,我已經想好瞭,我要娶修竹。
你說彩鳳那裡怎麼交代?
不是田會長喜歡她嗎,幹脆讓他們結合,一個我父親會放回來二來促成會長的美事,他也不會再找咱們方傢的茬子。娘,你說咱們何樂不為呢?
彩鳳跑回何傢不過個把鐘頭光景,田會長就押著車子把方文良送回瞭方傢。
方文良安排老管給田會長上茶,田會長本沒有興致喝,可他想看看方傢的那隻鳳凰玉佩,隻好坐瞭下來。
田修松清晰地記得自己小時候帶過的青龍玉佩,晶瑩剔透,精致絕倫。一種神秘的气力吸引他想看看藏在方傢的鳳凰玉佩是不是和自己那隻是一對寶貝。因為小時候母親就說過當年父親被國民黨抓瞭壯丁,為瞭等日後有一天想見作為憑證,就讓父親帶走瞭那隻鳳凰玉佩,而那隻青龍玉佩便留在自己身上。
老伯,本來我很忙,但就是想送回你來順便觀賞一下你們傢的祖傳寶物。
方文良一聽會長要看那個鳳凰玉佩,以為會長想作為放他的交易,便示意夫人過來商量。
夫人耳語道,如果玉佩能換我們方傢太平,我們又有什麼舍不得呢。隻是剛剛秋暉把彩鳳氣走,我不知道是否應該和她商量一下。
她轉過身征求會長,田會長,能不能今天你先看一下玉佩,帶我們傢兒媳回來後再把玉佩親自送交您。
我隻是看看就行。怎麼會奪人所愛呢。
聽瞭田會長的話,老爺和夫人才明白茂發就是想霸占方傢寶貝,而會長隻是說想看看,難道他喜歡珍藏鑒賞。
鳳凰玉佩娶過來後,田修松謹慎地打開盒子,拿在手中在陽光下欣賞,真的和自己傢的青龍玉佩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因為在玉佩反面有個標記也是 白 字,聽娘說玉佩本來是外祖父白傢的傳世寶貝,隻是到瞭娘這輩子是單傳一個女兒,外祖父就讓當時在白傢染坊幹活的後生,也就是自己的父親當瞭上門女婿。可怎麼自己手上一隻,另一個卻在方傢。難道母親和方傢還有什麼隱秘的關系。他陷入瞭寻思。
看到會長沉思的神情,老爺不好意思打擾,直到夕陽漸漸西沉堂屋裡的光線忽然黑下來,田修松才感覺到自己的失態,趕緊賠禮道,不好意思,我這幾天累瞭,剛才走瞭一下神,我該走瞭。
方文良見也留不住會長,便嘱咐夫人和秋暉把會長送瞭。
十二
田會長走後,夫人才顧上把秋暉氣走彩鳳的事告訴瞭老爺,老爺極其生氣,但自從被農會帶走,這次回來像變瞭一個人,他頹唐低沉地說,也許這都是命運的支配,就順其自然吧。
夫人看老爺也沒有瞭先前在宅院的威儀,知道這次分土地對他的刺激,特別是被帶走後的經歷,讓老爺心灰意冷,好像看到方傢的衰败,懶得去管一切的事情。
夫人沒辦法,見秋暉和修竹又回到瞭一起高興的樣子,她不知道該是否該跟著高興,但如何應對以後的生活呢。
彩鳳哭呜咽泣回到何傢,母親激將父親到方傢去討個公道,放著明媒正娶的媳婦不要,硬要和一個鄉下的大姑娘在一起。她真為姑爺的违逆行為感到遭遇耻辱。但丈夫沒有表態,她也隻能忍氣吞聲。
看的出來,丈夫是因為方文良的遭受而觉得兔死狐悲,此刻他沒有心情管女兒的婚姻問題,他一直思謀著怎麼樣躲過眼前這一場要命的風波。是的,方文良平時一貫救死扶傷周濟窮人還落得個分土地住緊閉的下場,自己平時在縣城作威作福,雖然逃跑到秀水鎮裡來改頭換面裝成窮人,但未必能躲過這一劫難。所以女兒是被迫離開方傢也好,還是真的與女婿鬧離婚,他都沒有心理過問,隻是看著院子裡的開得妖嬈的芍藥淡淡地說,夫人看吧,這都是命,就聽天由命吧!
但夫人實在氣不過,想當初何傢在縣城那是響當當的名頭,誰敢怠慢半分,恐怕早就有人下手給解氣,而今時運不濟,放棄瞭縣城裡的養尊處優,逃到鎮裡過平庸生活也就罷瞭,沒想到女兒剛剛才嫁出去沒幾天,倒讓方傢給趕瞭回來。她問過女兒幾次,女兒一字沒有提及秋暉和方傢老爺夫人對他的不好,隻是說當初這個婚事就是撮合的,他們真的沒有感情,與其這樣不如早些分别。
盡管這樣,何傢夫人還是吵著,嫁出去的閨女,潑出去的水,你總不能一直在何傢呆下去。這讓街坊鄰居看瞭,豈不會讥笑我們何傢是縮頭烏龜。
何夫人硬是死磨硬拽地拖著女兒回到瞭方傢,一進門老管就回報瞭方傢夫人杜美蕉。
在堂屋的客廳何夫人嚷著要少爺秋暉出來回話,方傢夫人杜美蕉耐烦地勸道,親傢母,難得你今天上門,我正盘算等我們傢老爺好些過去給您賠禮,沒想到你先過來瞭。這也好,我們也好趁此機會把話說透,彩鳳當時在場,讓她和秋暉離婚的主张,並不是我們方傢出的,要說不妥那是農會茂發說的,咱們在這節骨眼上怕是有十二個但也不敢跟他去理論。我看這樣吧,反正事情都挑明瞭,咱們也別藏著掖著,您看能不能退一步,讓秋暉把田傢灣的田修竹娶過來做個二房。這樣咱們都能下來臺。不知道親傢母意下如何?
何夫人瞧瞧女兒的表情,看到彩鳳沒有反對,便點瞭點頭。
可是何夫人又眨眨眼說,可你們得答應我,現在把秋暉姑爺和田姑娘叫來當場對面,隻要他們答應我這個要求,我立刻就走再不會上門來理論。
少爺和修竹進來,修竹面對何夫人的眼力有些羞澀,但聽瞭何夫人要秋暉懂得長幼尊卑的安排,她也不免為彩鳳的處境感到不好意思,拿目光瞄瞭一下彩鳳,彩鳳還和她來瞭個飛眼。
總算放心瞭,何夫人離開方傢時,已經是星光滿天。夏夜的蛙聲起來瞭,幽靜的秀水鎮頓時顯得急躁起來。
田修松自從在方傢看瞭鳳凰玉佩後浮想聯翩,他有許多話要跟娘講,難道娘有什麼事情瞞著他和妹妹。
田傢灣的夜色除瞭月亮要比秀水鎮俊秀外,最美的是環繞村落的團河,在夜色朦朧裡就像籠罩在小村脖子上的輕紗,柔美,飄渺,舒緩。但今天田修松沒有心境停下腳步欣賞。他巴不得快些見到娘,把一切困擾他的謎團解開。
方傢大院剛剛把白天的煩擾沉静下來,老管忽然聽到有人在敲門,一看是農會的茂發,他隻好把茂發帶進院裡等著。
看看時間已經是子夜,他不好意思打擾老爺夫人休息,便來敲少爺的門。
門開瞭,是少奶奶何彩鳳。
她問老管有什麼事,老管說茂發有事。請少爺出來一下。
少爺和田姑娘可能在書房,你去找他吧。
老管上樓的當兒,茂發瞅瞅四周沒人,看到少奶奶何彩鳳剛才忘記關門便嗖地溜進屋內。
等老管從樓上把少爺叫下來,茂發已經回到瞭院子裡。
少爺透過梧桐輸下斑駁的月色見到茂發漆黑的臉膛,質問道,你究竟想怎麼樣?
還是老話,如果不把龍鳳玉佩交出來,就得與何彩鳳離婚,否則方傢難逃此劫。
少爺真想沖上去把茂發劈頭蓋臉教訓一下解解氣,但為瞭方傢的處境,他還是強忍瞭怒火。
茂發看看少爺的情緒,不敢戀戰,轉身消失在黑暗裡。
十三
娘聽瞭兒子的話,突然像明白瞭什麼似的跌坐在土炕上,她嚎啕大哭地呻吟,看來,方傢老爺就是你的親生父親方文良,我聽修竹告我說你們前幾天把他押到山上瞭,真是作孽呀!
當母親含著淚把自己的傢世向兒子田修松講述後,兒子在養父面前跪下,感激地說,感謝爹多年的養育,我一定把你和親生父親一樣對待!
此時溘然雷鳴電閃,下起瞭暴雨。雨絲像天空射出的投向大地的冤仇的連發箭,要把一切蕩滌洗涤。

第三天何彩鳳在整理衣物時才發現鳳凰玉佩不見瞭,他馬上匯報瞭夫人老爺,老爺甭提有多生氣瞭,直抱怨她為什麼不看管好。
彩鳳忽然想起前兩天夜裡茂發的來訪,肯定是她趁著我睡熟偷走瞭。
肯定是他,那個魔鬼,過去在我們方傢幹活,我沒少接濟他,他娶媳婦的錢,養兒子的錢,包含他賭輸的錢都是我給他還上的,沒想到他那麼沒良心,簡直就是個瘋狗!
土改運動更加深刻瞭,田修松忙得不可開交,他早就想聽媽的話拿著青龍玉佩去方傢和親生父親相認,但忽然接到上頭的密電說,閻錫山的殘餘勢力又勾結漢奸要圍剿秀水鎮,破壞土改成果。
果然在那個夜裡,明晃晃的火炮又攻破瞭秀水鎮的平靜,漢奸們在狗子軍的炮火掩護下,很快占領瞭鎮裡的制高點。
田修松看到人員傷亡太大,為瞭保留實力,下令不能一味抵御,趕緊撤出,往山上撤退。
此時敵人圍住瞭鎮裡的中央地帶,很快槍聲消退。秀水鎮又被敵人占領。
敵人在鎮裡大肆搜查農會成員,在鎮裡茶館的樓上逮住瞭正和老板娘幽會的茂發,茂發從被窩裡被提出來一絲不茍,嚇得屁滾尿流。
一個漢奸把槍口對準茂發,茂發早嚇得魂飛魄散,長 長 官 官,我全交代,我是被農會會長田修松逼得才加入的組織,隻要留條生命,我全体交代!
在他的帶領下,敵人包圍瞭田傢灣田修松的傢。
當茂發假裝敲門找田修松敲瞭好長時間不見動靜後,一腳踹開街門,原來田傢早已經是空屋一個,為首的姓何的長官一把將茂發的胳膊拉住,拿盒子槍對準瞭茂發的天靈蓋。
茂發跪倒求饒,長 長 官 官,我真的不知道。看來是有人把田修松的父母親接走瞭。他們肯定藏在方傢。咱們現在去搜,一定能夠找到。
看到姓何的長官把槍收回來,茂發才顧上擦擦腦門上被嚇出的汗珠,踉踉蹌蹌地在前邊帶路朝秀水鎮而來。
十四
何掌櫃聽說兒子何星辰帶著狗子軍從臨縣打回秀水鎮後,很快耀武揚威起來。他精力振奮,專門在自己傢給兒子擺瞭接風宴席。可左等右等不見兒子回來。
當他聽說兒子帶著手下到方傢去抓田傢老兩口時,自己也哼著小調搖著蒲扇來到方傢宅院。
看到兒子的人馬把方傢宅院團團圍住,他訕笑地走上前,面對方文良和秋暉質問道,你們方傢少爺不是想把我們傢彩鳳給休掉嗎?我今天就是要看看這是誰的主意。
秋暉指指茂發,是他,他說要麼把彩鳳休掉嫁給田會長,要麼拿出我傢的龍鳳玉佩。
茂發這時哪敢應承,趕緊推諉,那都是田會長的想法,他早就打上你傢傳傢寶貝的主意。
放屁,修竹回道。
茂發看看找不到言辭,絞盡腦汁地指指修竹道,他是田修松的妹妹,就是她把爹娘藏起來瞭。
何星辰叫手下把修竹押到他坐的太師椅跟前來,玩世不恭地審問道,你究竟把兩個老人藏在哪裡瞭。
他們早跟著我哥上山瞭!
不可能,他沒有這樣快的轉移速度。
他不僅有這樣快的轉移速度,而且有馬上反攻回來的速度,你們就等著束手就擒吧,說完大義凜然地朝天空大笑道。
田修竹的笑聲,反而叫何星辰不寒而栗。
何彩鳳朝哥哥走過來勸解道,你抓你的八路軍得瞭,他們的父母是無辜的,他們也不懂什麼革命主義,我看還是到此為止吧。
茂發為瞭顯示對何星辰的赤胆忠心,阻止道,不行,如果不斬草除根,就會留下後患!
搜,何星辰下達瞭命令。
漢奸們進去搜查後,何掌櫃又高傲地說,方傢老爺夫人你們說說我傢彩鳳哪一點配不上你傢少爺,如果然得不想要我們傢女兒,今天我們就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把他帶走。
挺好的,以前的事怎麼就不提瞭,以後好好待她就是瞭。方傢夫人杜美蕉回答道。
不行,如果讓彩鳳留在方傢,就必須把這個田傢姑娘趕走,我們傢彩鳳是明媒正娶,她這樣偷偷摸摸呆在方傢算什麼事情。
今天必須把她趕出方傢大院!何夫人強調。
看到老爺夫人秋暉為難的樣子,修竹果斷地站出來回答,好的,如果我離開方傢,能夠換方傢安然的話,我答應。
秋暉過來拉修竹,你怎麼這樣傻,他們的話能算數嗎?!
姐夫,隻要你讓身邊這個狐貍精滾蛋的話,我這個小舅子的話當然算數。
秋暉是擔心上一次父親被農會帶走留下的陰影,可這樣處理太虧待修竹,正當他前後思量時,修竹大步向樓上走去,我去整理一下,她甩下一句話毅然決然地上瞭耬。
何星辰幸災樂禍假慈善地說,不著急,隻要你在明天天亮之後離開方傢就行,我何某還是講人情的,怎麼也得給我姐夫一個体面,讓你和她今完再訴訴衷腸道個別。
那我就失陪瞭。秋暉苦怨地說完也跟著田修竹上瞭樓。
在房子裡搜查的漢奸出來瞭,他們連田傢老兩口的影子也沒有找到,垂頭喪氣地回到院子裡向何星辰匯報。
茂發還是覺得方傢的宅院疑雲密佈,在何星辰的跟前耳語瞭幾句,但何星辰沒有再偏聽他的話,揮揮手示意大傢,撤!
茂發攙扶著何掌櫃出瞭宅院,彩鳳本來想和父親道個別,但看看公公婆婆橫眉冷對的表情,隻好攙扶著婆婆回瞭堂屋。
十五

兒子何星辰的部隊打回來瞭,為瞭顯示何傢的富有,何掌櫃第二天就給方傢打發過十幾個丫頭傢丁,說是給女兒何彩鳳配的,貴為方傢少奶奶,就得有點大戶人傢的派頭。方文良想讓秋暉和老管趕走,但又恐怕惹惱瞭何星辰,也像一批沒有來得及撤走的農會成員一樣死於非命,漢奸已經在秀水鎮槍決瞭二十個農會骨幹,沒有必要在這個問題上與他們作對,也就默許瞭下來。
當天夜裡,夜深人靜後,方文良帶著修竹和老管打著燈籠下瞭院子裡的地窖,在儲藏室的銀箱後,他讓老管給白麗春和老田兩口打開食盒,修竹趕緊給娘把飯端過來。
白麗春感激地謝道,多謝方老爺的救命之恩,我和老田將永記不望。
都說些啥,好歹我們夫妻一年,青梅竹馬,快把飯吃瞭,讓老管帶你們坐城裡秋暉印染廠的送貨車離開,萬一明天何星辰帶漢奸來搜查,咱們方傢上下都脫不瞭幹系。
咱們的兒子修松好樣的,他走時派人給我送瞭封密信,首先認瞭我這個父親,第二方面說他的部隊要跟隨團部去解放臨縣,要我務必將你們倆設法營救,否則何星辰的漢奸武裝就會把你們活捉作為人質,到時候就會打亂他們的作戰計劃。此次撤離秀水鎮,有兩個考慮,一個為的是大兵合圍,一舉將臨縣城解放,另一個也是佯裝敗退誘騙敵人深入等重兵聚齊甕中捉鱉。
第二天,當茂發帶著漢奸又來方傢大院搜查時,白麗春和老田早就在子夜乘坐印染廠的送貨車到達榆樹城潜藏在瞭印染廠的庫房。茂發雖然地上地下掘地三尺也沒有找到茂白麗春和老田兩口子的人影。
何星辰氣急敗壞讓茂發查看修竹是否離開瞭方傢。終於在廚房的下人們中找到瞭化裝的修竹。
他們將修竹帶到何星辰面前,他質問,不是讓你今天早上就離開方傢,為什麼沒有走?
我不敢離開,我怕你們在方傢宅院外潜伏,我一出門你們就把我抓起來。
我們有那麼卑劣嗎?他把修竹的長辮子扯住生氣地吼道。
你們在宅院上上下下都搜瞭,並沒有找到我父母,難道非要把我逼走能力平息你們的怨尤!
那當然,你知道你哥哥田修松犯下多大的滔天罪行,我們何傢在榆樹城裡的五百畝水地都是在他手裡分給窮光蛋的,我父親逃到秀水鎮本來指望能逃過劫難,沒想到又被他查出來,列入下一步分浮財的重點對象,你說我們之間沒有深仇大恨嗎?
那你今天究竟想怎麼樣?
昨天讓你走,是我大度瞭一點,今天老子後悔瞭,必須把你抓起來作為人質,到山上逼你哥哥出來。
修竹聽瞭何星辰的話,哈哈大笑,看來我決定今天留下來是正確的,走也是被捕,留也是被捕,犯得著跟你們廢話嗎。隻是我有幾句話要跟你姐夫說,說完你們就可以帶我走。
修竹沉著地來到秋暉跟前耳語瞭幾句,然後朝漢奸方向大步走過來。
秋暉和方傢上下的人焦虑地看著修竹,忽然修竹一個箭步,跑到蓮花池塘前,一個縱身躍入瞭田田的蓮葉間。
何星辰惱羞成怒,舉起手槍就是一槍,茂發等漢奸瞄準落水的漣漪,扣動扳機,又是一梭子射擊。
就在此時,沖鋒號吹響瞭,田修松帶著部隊沖進瞭方傢宅院。何星辰聞風喪膽看看大勢不好無心戀戰指揮漢奸們從後門望風而逃。
原來秋暉早已安排水性很好的下人五小在蓮花池湯中隱蔽,等修竹一落水,便把他營救到池塘的南面假山後面。
修竹從沉沉睡夢中醒來,已經是第三天上午。
她第一眼看到的是秋暉,第一句問話是,我爹我娘在哪裡,我想見他們?
你還是躺著養傷吧,你知道你跳入池塘,要不是有五小護著,會受多大的傷,盡管如斯還把腦袋碰傷瞭。剛才我才打發你爹娘去休息,他們在你跟前已經守瞭兩夜瞭。
怎麼不見我哥呢,何星辰等漢奸落網瞭,茂發投降瞭,今天是何星辰、茂發等漢奸的公開處決大會,他忙著主持。
我要去親自看看狗漢奸的下場!
不行,你還是躺著吧?
你真的不想和我一起去?
那好,秋暉扶著他出去瞭。
十六

秀水鎮幹河灘,田修松和解放臨縣的夏團長帶領農會和解放軍戰士整齊地列隊,準備召開現場漢奸審判大會。
何星辰、茂發等漢奸被五花大綁押上土臺上,田修松宣讀榆樹縣政府和秀水鎮農會對漢奸的處決決定,臺下的群眾義憤填膺高舉拳頭紛紛響應政府的決定。
夏團長正要下令解放軍將何星辰、茂發等漢奸拉到河灘執行槍決,忽然茂發聲嘶力竭地高喊,冤 枉 冤 枉,我是被田修松會長搭救的,他想殺人滅口!請夏團長明查!
你有什麼證據,快講,如果诬蔑農會領導,罪加一等!夏團長剛正不阿地回答。
好,共產黨歷來將實事求是,我掌握著田修松會長的机密,他怕我揭穿,便想對我下毒手!
你在何星辰帶領漢奸返回秀水鎮屠殺農會骨幹期間做瞭多大傷天害理的事情,還想公開誣陷身為縣政府和鎮農會的領導,你到底敢不敢當場說出證據來,假如你想妄圖逃過人民的懲罰,就嫁禍於人,我們不僅不會同情你,相反還要在漢奸的罪名上再加一個誣陷罪,說!
茂發本來想請求夏團長單獨匯報田修松的情況,看看夏團長一身正氣便開瞭腔,我有田修松會長的三條罪狀,一是他貪婪何彩鳳的美貌,想霸娶何彩鳳為妻,便蠱惑我以勒索方傢玉佩為由上門逼迫要麼讓秋暉少爺和何彩鳳離婚,要麼交出玉佩。可等我趁機把玉佩偷出,他又以農會保護文物為由將鳳凰玉佩據為己有。二是當後來他得悉方文良是他的生父後,便以權謀私,放過對方文良的處置,將方文良送回瞭方傢。三是方傢的地窖裡現在仍儲存大批的錢財,現在就要開展罰沒傢產瞭,方文良在榆樹城裡有印染廠,在鎮裡藏著錢財,他是名副其實的大財主,為什麼就因為他是田修松會長的生父就免於批鬥呢,我當瞭漢奸犯下的罪恶不可饒恕,可田修松會長執行政策徇私舞弊,就沒有過錯,他生父方文良欺壓剝削百姓,土改剛開始,他為瞭回避被鬥,裁減下人,還逼迫我下跪才發給我的心血錢,他欺壓百姓惡貫滿盈就能逃過国民政府的處罰,請夏團長明鑒!
本來就要押赴刑場執行槍決瞭,茂發這麼一鬧,反倒讓夏團長沒有瞭主意,他註視瞭一下田修松的反應,他明白田修松此時有一百張嘴也難以洗清潑來的污水,夏團長隻能宣佈將何星辰等漢奸就地处死,但鑒於茂發揭發的是共產黨領導田修松的罪狀,隻好暫緩對他的處決,把茂發押回瞭鎮裡的監獄繼續接收審訊,作為田修松問題的證人被關押起來。
盡管現場的老百姓都紛紛高喊茂發是怕死血口噴人,秋暉甚至想沖上前去把茂發一腳踹死,可有解放軍維持著現場的秩序,他隻能幾次握緊拳頭又漸漸在修竹的勸說下松開。方文良和夫人杜美蕉也回到瞭秀水鎮。方文良站在人群中聽到茂發喪心病狂的陷害就更是氣忿,本來他當時是同情茂發的傢境在工資之外又給他加瞭賞錢,倒讓他反咬一口,本來茂發自願下跪他和夫人不願領受才上前拉起,反而讓他倒打一耙。本來自己一向行善積德救逝世扶傷,卻讓茂發說成惡貫滿盈,本來自己是把財富藏起來免於漢奸的侵犯,等農會部隊打回來再交給農會分給窮人,反而讓茂發說成囤積居奇。他氣的當場吐瞭幾口血,在夫人的攙扶下趕緊回去看醫生。田修松自己被惡狗亂咬不說,父親又被氣得咳瞭血,他心裡非常抵触,但又不能發作,幾頓飯都沒心思吃,人馬上瘦下去一圈。
夏團長當時在審判現場就下令解放軍和農會的人將方傢的大院把持,果然在地窖搜查出瞭五個銀箱,但每個銀箱開蓋後都有一張方文良親筆書寫的捐獻給政府的尺幅,私藏財富的罪名天然不存在。從鎮裡老百姓的笔供也表明瞭他是一個行俠仗義的大善人,惡霸的罪名也純屬誣陷。除瞭恢復方文良的名譽外,政府還給他授予進步人士開明鄉紳的匾額掛在方傢門楣。方文良細雪瞭冤情,身子漸漸好起來,但大兒子田修松的案子沒有結果,他還是高興不起來。
對田修松的調查也進入瞭攻堅階段,因為隨著方文良問題的真相大白,田修松會長執行政策徇情枉法袒護生父的問題也就蕩然無存。何彩鳳妻子找夏團長和農會領導反映田修松隻是在當初榆樹縣城解放時到何傢征糧與她有過莫逆之交,說田修松對自己有好感她承認,可栽贓陷害田修松貪婪她的美貌,想霸娶她為妻,純粹是茂發想勒索方傢玉佩,貪圖不義之財,才以此為由上門强迫,假借田修松會長的命令要麼讓秋暉少爺和何彩鳳離婚,要麼交出玉佩。趁老管上樓叫秋暉我沒有管好房門趁機溜進將鳳凰玉佩偷走,有茂發當時走得急丟在房間裡的會員證號為證。
霸娶何彩鳳的罪名不成立,接下來的疑點就是茂發偷走的鳳凰玉佩是怎麼到瞭田修松手上的。
方傢打雜的五小出證說,那天他從池塘中救起跳水的修竹,晚上正陪著田修竹照看修竹,忽然茂發闖進門跪在地上拿出鳳凰玉佩說,這是方傢的玉佩,我交給你,求你饒我不死,下輩子給你當牛做馬,我都樂意!
田修松拿起瞭鳳凰玉佩,說他要轉交方文良,本來玉佩就是方傢的傳世寶貝,是秋暉和何彩鳳結婚的訂婚禮物,他要親自交給方傢。
為什麼田修松至今沒有交給方傢呢?
這個,我就不明白瞭?五小回答。
田修松的警衛也來舉證,我想起來瞭,當時田修松會長和您帶領
人馬去抓何星辰逃兵,他囑托我一定把鳳凰玉佩先保存好,等仗打完瞭再交給方傢。活捉瞭何星辰後馬上接著召開審判大會,我也忘瞭提示會長瞭,這件事情有我的做人。我願意承擔一部门責任!還有當時茂發把方文良抓到山上後,田修松會長正好帶著我回田傢灣,回來會長得知茂發做事激進後,親自和我將方文良送回的方傢。當時他還根本不知道方文良是他的生父,所以什麼以權謀私,放過對方文良的處置,純粹是造謠中傷!
好瞭,你可以走瞭。夏團長如釋重負,他此刻才明白原來這都是茂發的誣陷。差一點上瞭壞人的離間計,冤枉瞭田修松同道,他要親自代表專案組寫一封匯報結果去向組織上反應,盡快恢復田修松的名聲和工作。
十七
組織上很快下達瞭文件,夏團長親自組織召開瞭關於田修松恢復名譽和工作的專題會議。
在這個會後,組織上把鳳凰玉佩交給瞭方文良,方文良則把玉佩帶在瞭兒媳何彩鳳脖子上。大傢看到物歸原主,心裡好不高興。
第二天,農會按照政府的決定將漢奸無賴茂發公開處決,這個拍手称快的事情,讓秀水鎮的老百姓高興瞭好幾天。
接下來在田修松和夏團長的領導下,秀水鎮掀開瞭繼分土地之後的分浮財鬥爭。
田修松覺得打鐵還得本身硬,他首先動員生父方文良將親傢何掌櫃給安排的十幾個雇工马上打發掉,方文良早就想打發,又礙於兒媳何彩鳳的面子,聽瞭兒子田修松的勸告,斷然辭掉瞭雇工,而且又額外在工資之外給他們分瞭酬金。
之後方文良又動員生父和秋暉將城裡的印染廠交給政府,生父和秋暉慨然應允,再次受到政府的嘉獎。
而何掌櫃卻因為在解放榆樹城的過程抗拒政府征糧,將城裡的田地傢產變賣,然後將巨額的錢財隱藏在秀水鎮的山裡,拒不接受土改政策,直至農會人員在山裡找到錢財分給窮苦百姓,還山盟海誓口稱逃到臺灣的大兒子有一天反攻大陸為他報仇。最終被農會抓瞭起來。
本來按照田修松和夏團長的意思把何掌櫃的財產分瞭也就罷瞭,但被鬥爭的火焰點燃的窮苦百姓卻喊著口號硬是要把何掌櫃抓到街上批鬥,一輩子沒有受過氣的何掌櫃便向拉他遊街的農會會員白眼後發泄怒氣,錢財都分瞭,你們還想咋,沒有想到你們這些草圪節給翻瞭天。
五小也在調查田修松的過程中立功参加農會,本來是想起他父親在縣城給何掌櫃打瞭半輩子長工遭受何掌櫃欺负剝削的歷史,想起那時父親過年回傢還拿不到工錢,隻能向何掌櫃磕頭借幾個小錢買些年貨的慘淡境況,痛恨從心頭陡然升起,一槍托將反箭著手的何掌櫃潦倒在地。
圍觀的老百姓紛紛喊出心底的怨氣,他剝削瞭窮人一輩子,他兒子又打死瞭三十幾名農會會員和無辜百姓,把他推進前面的廢舊煤窯筒子!呼聲一浪高過一浪。
五小的額頭上青筋暴突,太陽穴在夏日的驕陽下通通通跳得血液沸騰,他在一夥蜂擁而上的群眾的配合下,將何掌櫃押著帶到瞭廢舊煤窯筒子前!
早已嚇得屁滾尿流的何掌櫃這時癱軟在地上,連磕頭求饒的聲氣也沒瞭,像經霜的柿子一樣頹唐落寞。
這時被何星辰處決的福保的妻子也沖到跟前,聲嘶力竭地喊著,把他推下去,為死去的農會會員報仇。
無數雙手伸過來無數條腿伸過來,何掌櫃像被一張拉滿的彎弓伸出去的箭,又像使劲投出去的沙包,通地一聲掉入廢舊煤窯筒子。
還覺得不解氣,憤怒的群眾又撿起四处的石頭投進瞭廢舊煤窯筒子。
直聽到哎呀一聲,何掌櫃在筒子底呻吟瞭一下。然後就是死普通的靜謐。
等到田修竹和夏團長趕到廢舊煤窯筒子前,何掌櫃早已斷瞭氣。
他嚴肅地依照轨制下瞭五小的槍,給當時在場的農會會員記瞭處分,並全部關起來進行检查。
盡管沒有眼見弟弟何星辰的槍決和父親的落井身亡,但何彩鳳被越燒越旺的鬥爭之火嚇蒙瞭,披頭散發地终日在秀水鎮的石頭巷子裡像幽靈一樣遊蕩。手裡拿著方傢的傳世寶貝鳳凰玉佩在太陽底下癡呆地看著,哭一陣笑一陣,像秀水河上沒有目標的風一樣四處亂轉。最後神秘地消散瞭,人們不知道她究竟去瞭哪裡。
秋暉和修竹在夏團長的證婚下在政府登記結婚,準備擇個良辰擺個宴席,一來慶賀一下土改的勝利,二來慶賀一下方傢许久以來未曾有過的平靜跟祥和。
秋暉結婚那天,秀水鎮的窮苦百姓都來瞭,夏團長正準備主持結婚儀式,可看不見田修松前來內心着急,但看著熱情喜慶的氣氛又不願掃大傢的興。
隻好在陪著方文良白叟轉著席喝過汾酒後,回到堂屋安排人去找田修松。
農會的成員和戰士們最後在田傢灣的田傢找到瞭田修松,在土屋的土炕旁,白麗春和老田坐在凳子上,身後是供奉的祖宗牌位,何彩鳳和田修松跪在他倆面前,何彩鳳一隻手裡把玩著鳳凰玉佩掩飾不住內心的喜悅,看上去明顯得比前一陣平靜瞭許多,田修松佩戴著青龍玉佩幸福地拉著何彩鳳的另一隻手。
龍鳳玉佩在土屋不算明亮的光線中閃射著迷離的光澤,分離瞭二十多年的一雙玉佩終於又回到瞭一起。

作者簡介
葛海林,筆名飆柯、海雨,中國散文學會會員,中國散文傢協會會員,山西省作協會員,平定縣作協主席,畢業於北京電影學院編劇專業。詩歌、散文、小說散見於加拿大《北美楓》《中國散文傢》《散文詩世界》《山西日報》《三晉都市報》《太原日報》《山西作傢通訊》《麗江日報》《科技信息報》《中國詩歌在線》《陽泉日報》《陽泉晚報》《娘子關》等文學報刊百餘萬字。曾由中國文聯出版社出版報告文學《東升》;由作傢出版社出版長篇小說專著《地火》;2009年1月15日山西作協《黃河》雜志社專門在陽泉召開瞭長篇小說《地火》研討會。詩歌曾獲1993年全國青年短詩大賽佳作獎。入選 世界華語詩歌大展 ,2009年底被《中國詩歌在線》期刊評為2009年度中國詩人。 贊
(散文編輯:江南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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